虽然距赫赫有名的中岳庙仅600米,但太室阙却少有人知,被锁在貌不惊人的漆黑的小屋里,只有那些对文化感兴趣的领导、新闻记者和一些专家学者才有缘一睹。终于,因了登封申报中国大禹文化之乡的缘故,我才和中国民协专家组的同志一道走进了太室阙。
青灰色石块垒砌的太室阙满身都是汉代画像。当这些将汉代的文字记载转化成具体场景的汉画像穿越时空扑入眼帘时,画面精美,形态夸张,粗犷古拙,磅礴雄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我到处在寻找鳖画像,因为它不仅是单纯的鳖,从文化意义上讲,专家认为那是大禹的父亲鲧的画像。就在太室阙阙名旁边就有一幅鲧画像,头、尾、足刻画精细,三足鳖。文献和画像对应,专家对这幅画像的解读令人叹服。鲧被封于嵩山,史称崇伯鲧,他的儿子大禹生长于此,成家于此,治水于此,建都于此,嵩山地区的人们崇拜鲧和禹,祭祀鲧和禹,直到汉代还有祭鲧的遗风,这幅画像就是最好的实物见证。
太室阙上的画像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是动物画像,一类是生活画像,一类是风俗画像。太室阙上四灵图很多,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在中国人心目中有很崇高的地位,已经内化为信仰而根深蒂固。从《中岳汉三阙》一书上查知,它们是原始社会万物有灵和图腾崇拜的产物,龙是黄帝部落和夏族的图腾,玄武是鲧及其近亲氏族的图腾,虎是黄帝部落一个氏族的图腾,朱雀是商族的图腾,后来四灵逐渐演变为祥瑞的象征。象征吉祥的动物画像,太室阙上还有很多,如比目鱼和貘,都被神化而被刻在阙上。反映汉代人们生活场面的画像有车骑出行图、倒立图和马戏图等。贵族们乘着华丽的车子,骑着高头大马出游郊外,怡然自得,优哉游哉;闲暇之余,观看杂技和马戏表演,艺人们表演各种倒立动作和惊险的技巧。这些画像将近两千年前的生活场面刻画得栩栩如生,令我们恍若回到了汉代。而另一些画像则反映了当时的风俗,如铺首衔环图,单听名字不解其意,但仔细观察,和我们一般人家大门上的兽头极为相似,这种面目狰狞、巨口獠牙、口衔圆环的动物是饕餮,因其贪婪和善于看守财物,多雕于门或器物上,象征财富的与日俱增和丝毫不损。古往今来,人性相通,所以现在人们也常在大门安装这种兽头,只是大多人不知其中的奥秘而已。再如辟邪柏,汉代人们认为柏能驱鬼避邪,“墓上树柏,路头石虎”,相传一种怪兽魍象常入坟中偷食亡者肝脑,而它却怕柏树,于是人们就在墓地植柏。以柏辟邪的风俗千年传承,现在坟地里还种柏树,还有春节在门窗上插柏枝,大年初一早上燃柏枝,正月十五做社时用柏枝做大门,新婚时用柏枝别在家具上等。太室阙上的画像真实记录了汉代人们的生活习俗,从这个意义上说,完全可以称得上一部石刻《汉书》。
固然汉画像有很高的艺术价值,但还是回到太室阙本身吧。太室阙由东西两阙组成,相对如门,每阙又由正阙和副阙构成。太室阙从建筑学上讲,为石质仿木结构,上有出檐的四阿顶,顶上雕有垂脊和瓦垅,檐下雕刻椽子,四周边沿雕有瓦当和板瓦唇。太室阙作为极少的汉代建筑遗存,既具有石构建筑的典型面貌,又在屋顶等细部反映了木结构建筑的特点,在古代建筑史上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单从四阿顶来看,四阿顶即庑殿顶,中国古建筑中级别最高的屋顶,仅凭这一点,我们就不能小觑太室阙。
太室阙的价值不仅仅体现在它的建筑规格上,它还蕴含着丰富的文化价值。太室阙作为中岳庙前身太室祠的神道阙,为我们描绘出了汉代太室祠的规模和气势。《汉书·郊祀志》载:“及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反神可得而序也,于是自崤以东,名山五,大川祠三……曰太室,太室,嵩高也。”可见至少从秦代开始,嵩山太室山就开始享受祭祀,其地位和影响非同小可。这次编写嵩山历史建筑群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文本时,将太室阙定位于礼制建筑,见解实在是高明之极。太室阙作为祭祀太室山神的太室祠的象征性大门,作为仅存的国家级祭祀建筑用阙,无疑是古代祭祀礼制建筑的典范。太室阙所体现的祭祀礼制文化,在嵩山源远流长,从黄帝常游到尧舜巡狩,从大禹有事太室到周武王祀于天室,从汉武帝礼登嵩山到魏孝文帝祭祀中岳,从女皇武则天封禅到乾隆游中岳,有史可查以不同方式祭祀中岳嵩山的帝王就有72位。这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太室阙所开创的礼制建筑的非凡意义。面对令人崇敬的嵩山,不由对太室阙也倍加崇敬。
太室阙作为一种象征,如同一座文化丰碑,永远屹立于嵩山脚下,永远屹立于我们的心中。太室阙南奈河桥头立了一通《重修大石阙奈河庙碑记》,碑上说:“汉高祖二年,石阙立汗马功劳,特封石阙大将军,盖庙一座……崇祯十五年五月中旬庙宇着火俱烬,乾隆五十二年拨银五千两又一次重修。”碑文记载的是否历史真实,无法考究,但老百姓将太室阙当成了石阙将军来敬奉,还说是中岳大帝的前两位把门将军,我们不能一味以荒诞不经视之,因为它像铺首衔环图上的饕餮和辟邪柏一样已内化为一种信仰,成为一种精神寄托。冷冰冰的石阙能够温暖和慰藉人们的心灵,这是中国式的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