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红萝卜”是杞县的一种特产。身为一个杞县人,且在家乡度过了孩提时代,尝其味,甘其旨,对“酱红萝卜”产生过特别的爱好。尽管已经离乡四十多年,多处奔走,尝过各地的“佳肴”,可是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人称道杞县“酱红萝卜”,马上会感到自己的味觉有些反应,似乎那美妙的滋味仍留存于齿颊之间,由此不禁勾起悠悠的乡思。
幼年时,我家生活不大宽裕,平常餐桌上少见荤腥,就是本地酱菜园出售的“酱红萝卜”,也只能偶尔问津。一种东西,想吃而不大能常吃,是会让人馋的。后来几经波折,生活渐有改善,却因举家外迁,“酱红萝卜”仍然只能偶尔问津,想起来不免觉得遗憾。
听长辈说,杞县“酱红萝卜”,系明德堂莫姓人创制于清代嘉庆年间,有近200年的历史了。它在全国乃至***颇有知名度,因为早在1933年就得过全国铁路沿线出产货品展览会奖。不过,这种地方土产为日本人所赏识,却是另有原因:抗日战争期间,开封与杞县沦陷时,侵华日军对这种“酱红萝卜”产生过浓厚兴趣,以至念念不忘。邵燕祥先生上世纪90年代在一篇《谈吃》文中,约略说过这事,读后让人同作者一样有“打翻了五味瓶”之感。我想把邵先生的话摘在这里:
河南省有个杞县,就是杞人忧天那个杞人的老家。县城里有那么一块菜园子,几亩几分几地,出产一种萝卜,生鲜我没见过,但见过做成酱菜以后名为“杞县酱萝卜”的,暗红,半透明,有特色。……我过去没吃过,也没听说过,是到兰考,主人用来招待,才开了眼界,尝了鲜的。而听说日本人早已向外贸部门点名要货。可见是吃过,爱吃,吃上瘾的。本来,“人之于味,有同嗜焉”,完全可以理解;但我自惭狭隘,当我想到那些点名要吃“杞县酱萝卜”的日本人多半是什么年月什么情况下留下味觉记忆的时候,我竟不能抑止我的悻悻然。人们爱说一句俏皮话,其实所状是一种绝不俏皮的精神状态:“打翻了五味瓶”。
诚然,沦陷期,家乡的许多特产为强敌暴殄那种的状况,早已成为历史;杞县“酱红萝卜”,作为知名品牌,现在已经畅销国内,而且远销***,年年都为国家创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是,当此盛世,人们能够忘记历史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此时我又想起了长辈们说过的一件事:1939年1月20日(农历十二月初一),杞县那位德高望重的爱国民主人士、大同中学的校董刘伯泉,因不屈服于侵略者的严刑拷打,拒绝附逆,“被日寇用刺刀和砖头活活惨杀于杞县小西门南边的城头上”。那些刽子手在残杀这位中国民众的精英之后,大概不免得意忘形,要去大嚼杞县的“风干兔肉”与“酱红萝卜”等美味了。
刘伯泉先生宁死不屈,他那崇高的民族气节光照后人。当年有许多热血青年,曾为他的精神所感召,投入了抗日洪流,为民族为国家建立了功勋。
“酱红萝卜”供销两旺,好一派和平繁荣景象。人们仍须居安思危,铭记和发扬刘伯泉先生的精神,这是毋庸置疑的。(王予民)(原标题:“酱红萝卜”和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