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老师,转眼之间,您远去天堂已一年有余——我同您的家人及众多文友一样坚信:一个把生命光华慨然挥洒给普罗大众的仁人智者,将高洁的灵魂化作文学雨露,润泽过无数心灵的作家,公正的上帝会感念在心,很高兴给您签发天堂的绿卡。
您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谢幕人生后,亲人文友把对您的无尽追思凝成文字,又选编了您的几篇代表作,汇集成《悠悠我思》这本文集。
朋友们深知,您一生追求完美,直到“完美离去”。这本关于您的书,当倾情倾心做得无愧于您。按大家的心愿,这个情真意切的祭礼,预定在您逝世一周年纪念日献给您的,但生怕忙中出错,历而推迟了两个月才正式出版。我满怀敬意向您禀报:省、市杂文学会委托王建章先生担任本书的责编,陈鲁民先生做校对,姚晓玫女士任美编。如果这本书能稍许给您的魂灵以快慰,那是因为他们是一次次眼含热泪,把对您的一腔深情倾注进书里;如果您看到了一些瑕疵,那也是因为,泪眼迷蒙中难免出错。在您离去的一年中,先后有五十余人撰文追念您。在我的视野里,能享有这样哀荣的人,在省、市文学界鲜见前例。您走后,为什么让这么多人哀痛追思,自然各有答案。在我心里,您离去后留下的缺憾,是难以弥补、无可替代的。论形象气质,有朋友幽默地称您好莱坞明星;评说您的作品,众多读者钦敬您是鲁迅精神的坚守者;您演讲时,听众惊叹您是“国嘴”;在晚辈忘年交心中,您既是学识渊博的师长,又有父亲般的亲切;文友聚饮时,您是公认的“最好玩儿的人”——这是您生前朋友们眼中心上的您,您知道今天大家心中的刘思吗?
《悠悠我思》的封面上,用简约的文字,道出了我们心中的刘思——
他是一位智者,谦和大度,心性超凡;
他是一位尊者,气质儒雅,品格完善。
他有捍卫良知的侠肝义胆和坚守公平正义的至尊情怀。他因思想而写作,因思想而生存。
他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刘思。
刘思老师,您不仅是我的忘年交,我的文学前辈,更是我终生感激的恩师。在我们还不太熟识,我尚没有机会给您敬一支烟、倒一杯茶的时候,您在杂志上看到我的中篇小说《无泪的葬礼》后,就给我写了文学评论,我后来得知,您到郑州晚报送这篇稿子时,特意嘱托副刊部的编辑,请多多关注这个业余作者。之后我能进入郑州市文联创研室,有更多的时间搞专业创作,都得益于您这个创研室主任和作家协会几位老师诚心诚意的帮助。
过去,我自以为对您很了解,尤其是对您在“反右”、“文革”运动中屡屡被运动住,凭着我对那段历史的感知,即便是您不愿言说的伤痛,我也能推测出来。然而,细读《悠悠我思》后我才知道,您在“割命”年代受的劫难,远比我想象的更为深重。
我从您的患难之交李晴老先生的追忆中,看到了您从新星诗人到右派分子、险些丢了性命的悲惨经历:1958年深秋,我和刘思在郑州西郊的尖岗水库相逢。谷边谷底,万头攒动,使人油然而生“热锅上的蚂蚁”这一联想。我们常常在那谷底或倾斜的盘陀小路上见面。彼此旧帽遮颜,草绳系腰,各推一辆小车,车上装着五百到八百斤泥土,从谷底推上地面。相逢一笑,惨然又泰然。一到夜晚,谷底便点起上百盏汽灯。“夜战”开始。
您夜战中遇险后,留下这样的文字:“谷底下是万点磷光,幻觉中我觉得已来到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小车一斜,我咕噜噜滚下了谷底……竟没有死,看来气数未尽。”
您“未尽”的不只是气数,更有无边的苦海。您儿子刘悦在《怀念父亲》中这样记述“文革”时期您入狱前的序幕:“那一晚父亲没有回家,母亲到单位去找人,单位的造反派说早就回家反省去了。我们到处找人,到了第二天下午父亲一脸疲惫地回来了,一向注意仪表的他,满脸胡茬精神沮丧地跟母亲说:‘他们要给我挂牌子游街……我真是想不开,想躺到铁轨上一了百了,我看着过来的一趟趟火车,几次都想钻进去,可是想到你想到了孩子,我还是回来了……”
可悲可叹,您只是暂时“回来了”,不久您就以反革命言论罪获刑15年,开始了漫长的铁窗生涯。
在您大起大落的生命话剧中,我眼里的“高潮”,在您出狱那天。您在自传中写道:“刘思,男,1934年生于北京。生性懦怯……一见人多大场面,尤其自己做主角的批斗会,腿肚子常常转筋。”然而,十年狱火的锻打锤炼,把您熔铸成蔑视邪恶、忠诚真理、坚守良知、傲岸不屈的仁人志士。给您平反冤狱那天,您拒绝出狱,说刑期还没坐满。那坐穿牢底的气概,最终成为您文学作品中坚挺的脊骨。
历史的苦难造就了您,您铸就了无愧于历史苦难的文学作品。您挟雷夹电的杂文,在您离去后,仍在继续唤醒良知。
刘思老师,2012年10月20日晚,为了纪念《悠悠我思》出版,朋友们搞了个小型聚会。我捧着新书,看到封面上您熟悉的容颜,泪水止不住落在封面上……回想您在世时,每年春节,郑州市作家协会聚会,只要您在场,气氛就特别热烈。在您人生最后两年,需要拐杖相伴才能赴宴时,既想让您尽兴,又怕您喝多有伤病体,我就请您把他人敬您的酒积存在大杯里,最后我替您喝了。那晚的开篇酒,大家是为您干杯的,之后在每个人敬酒时,都从您敬起。无论谁提议为刘思干杯,我都一仰脖子杯底朝天。轮到我敬酒时,又跟鲁民、建章先生多喝了两杯,感谢他们为此书出版付出的心血。在百感交集中,我就忘了常识,酒,是会醉人的……
刘思老师,原谅我为您,为《悠悠我思》“喝丢了”。第二天酒醒后才知道,我有生第一次演绎了“醉倒在家门口”的丢人故事。我烂醉如泥倒在离家近在咫尺的马路边,围观中的好心人拨打了120和110,先到的医护人员在测了血压、心跳后确定无生命危险后,把我交给了110。警察翻看我的手机号码后,最先联系上一位远在长江路住的朋友……说到这里,在对120、110救助深表谢忱的同时,也为意外浪费公共资源心存愧疚。
次日中午,陈鲁民先生来电话询问“醉情”,我说,真的为刘思老师喝死,也没啥遗憾的。我可以陪先生在天堂接着喝酒了。
在您去世半年前,我回故乡给亲戚送葬时,触景生情,为自己的归去暗暗打了草稿;我童年割草捡柴的沙岗上,新设了公墓,魂归故土,是那时的温馨遥想。然而,看到您不搞遗体告别、不要悼词、不开追悼会、不留骨灰、连家人都不佩戴黑纱、白花,您超然潇洒归去的背影,改变了我给自己的后事设计。虽然我不可能像您活得那样精彩,我决意向您那样离去……
刘思老师,不知天堂里是否像郑州一样四季分明?今年的第一场寒流,已把您家窗外的盆景撵进了室内,请先生莫忘添衣御寒啊!郑兢业【原标题:心语寄刘思——读《悠悠我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