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这几日心里高兴，正盼着母亲的消息，突然听到喊声，接着有人来报：“郑伯杀进来了！”段闻言大吃一惊，遂与儿子滑，率亲信从西门奔出，又南折到栎（今河南禹州）。栎是郑国南方的军事重镇，守城者是高渠弥，与段是铁哥们。高渠弥智勇双全，平时段在他身上没少下力，此时正是用得着的时候。段令从人前去叫门，谁知那兔崽子竟闭城不纳，并把叫门的人射死了，段大骂高渠弥忘恩负义，只得东奔鄢国（今河南鄢陵）。

　　祭仲正饮酒取乐，忽闻大叔段兵败逃往鄢陵，立即推开美人，扔掉酒杯，去见庄公。庄公说：“卿忠心可嘉，定当重赏！”祭仲道：“现在还不是论赏的时候，大叔在逃，必兴风作浪，望主公务要亲征，斩草除根！”庄公立即率师围鄢。

　　鄢与郐一样，也是中原古国，因随武王伐纣有功，保留其封。鄢君哀公的夫人申姜，是郑武公夫人申姜的侄女，故段与鄢君关系密切。鄢为小国，自知无力对抗郑伯，劝段尽快求援。于是段在庄公到来之前，先令儿子滑火速去卫求救。还没等来救兵呢，城就被打破了，鄢哀公与共叔段均被杀。这个“哀”字耐人寻味：从衣从口，人在极度悲哀中又不敢放声大哭时，就用“衣”捂着“口”，心中的哀苦，更加一重。

　　郑庄公伏在段的尸体上恸哭道：“弟弟呀，兄长盼望你活着，有什么话咱俩不能好好说呢，无论什么事兄长都能原谅你啊！你是小弟，小弟哪能不做错事呢？公子吕去京，我就吩咐他一定要把你活着带到我身边，谁知道你逃走了；兄长不放心，这次特地亲自来，就是怕有人伤害你，谁知道你还是没能给兄长说一句话说去了！弟弟呀，父亲把你托付给我，你一走，我以后怎么去见父亲呐，你不是陷兄长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吗……”

　　全体将士无不为之感动，以为庄公至仁至义。庄公传令：以国君之礼葬叔段。军民各奉土一箕，顿时拔起一座大陵，谓之鄢陵。鄢陵由此成为郑的一邑。《春秋》隐公元年（公元前722年）经载：“郑伯克段于鄢。”我国第一部编年体史书《春秋》，就是从这一年正式写起的。

　　庄公被搀进鄢宫，祭仲令从人退出，悄悄对庄公说：“段年轻无知，他的叛逆都是申姜唆使的。”一句话，勾起了庄公的心痛，他把那一短信交给祭仲，气愤地说：“把这个给那老……老夫人看看，然后给她安置个地方，不到黄泉，我就不去见她！”

　　祭仲刚出门，老李头好奇地问：“庄公的心计，您真的没有猜到吗？”祭仲神秘一笑，扬长而去。原繁进来，说：“细作探得，大王要用虢公为右卿士。”庄公微微笑道：“要用谁为卿士，那是大王的权力，看来我得辞职了，免得自找难堪。”

　　虢在历史上有东虢、西虢之分。东虢和西虢的开国之君都是周文王的胞弟，武王将一人封在今荥阳东北，扼住东方诸国西进的咽喉，为东虢，于公元前767年被郑武公灭掉；一个封在今宝鸡，替周王室把守西方门户，为西虢。西虢是关中的强国，在周王室中一直占有重要席位，与郑桓公为敌的虢石父，就是西虢公。虢石父也看到西周衰亡在即，就在上阳（今河南陕县）谋到一块宝地：那是东西方交通的咽喉，东有崤山天险，西边也有一瓶口处（后来秦在此建关，为函谷关），东西相呼应，中间是块小平原，俨然就是缩小的关中。虢石父以防止东方诸侯作乱为由，抢占此地，想不到自己身死镐京。郑武公当年正是担忧虢人阻断东西交通，才立即决定东迁的。虢人听说虢公被杀，又见王师前来围剿，吓得四散逃走；后来见他们只是经过，反倒后悔没能截住他们。特别是虢石父的弟弟，名翰，在镐京侥幸逃脱，恨透郑氏父子了，当然不愿意去事奉平王，就找个幽王的儿子，扶持为王。《竹书纪年》载：“幽王死，申侯、鲁侯、许文公立平王于申，虢公翰立王子余，二王并立。”宜臼的王室在洛邑，称东王；余的朝廷也不在镐京，那里确实呆不住了，虢公就把他安置在一个名携的地方，大约就在今陕、晋、豫三省交界处，称西王。郑武公虽然生气，因虢国的大将虢豹把守着崤山，一时也无计可施。后来，虢翰听说虢豹与郑武公暗中勾结，要把崤山卖给郑国，一怒之下杀了虢豹；谁知中了郑武公“借刀杀人”的奸计，晋文侯仇乘机袭破携，把西王余杀死，两日并立的局面维护二十一年，随着余的身首异处而结束。陪同王子余丧命的还有虢公翰，在他与晋军大战时，被人从背后射一箭。射死虢翰的是虢石父的一个心腹大将，名虢辅。虢翰一死，他就把虢石父的一个小儿子立为虢君。这孩子名林，史称虢公林父。小林父一天天长大，周平王看着很喜欢，又念及虢辅在除掉西王余中立有大功，就想让他在朝中任职。平王本是郑武公手中的玩偶，心里难免有怨气；虢公林父与郑氏有杀父之仇，二人谈及郑氏灭祭国亡东虢，未免都有不平之色；还有郑武公一个手令就把滑迁到王畿内，就等于在平王心里揳个钉子，令人实在难以忍受。

　　正说着，郑庄公来了。虢公林父起身告辞，平王急忙给王卿士看座，庄公则跪奏道：“臣近些年国内的琐事太多，对大王委任职责没办好，辜负了大王对臣的信任。臣请辞去卿士一职，回国陪陪妻子，教教孩子，享受天伦之乐，请大王务必恩准。”

　　周平王一听，脸色大变，嘴张着说不出话来；但他很快站起身，亲自搀起庄公，抚着他的背，动情地说：“王弟怎么说这样的话呢！现在王室正处于多事之秋，能有今天，还不是王叔武公和您撑起来的？王弟怎么能忍心丢下寡人不管呢？是不是王弟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了？若王弟对兄不相信，为兄立即就把小儿子狐送到您那里去。”

　　庄公听平王这么一说，又赶紧跪下，以头触地：“大王把儿子质于郑，这该叫天下人怎样看待寤生呢？万万使不得！”

　　平王道：“咱们是兄弟，怎么能叫‘质’呢？您把郑国治理得那么好，我派个孩子到您那里去学习学习还不行吗？”

　　周公黑肩马上接着话茬说：“郑伯说的有理，大王不能把儿子质于臣；大王说的也对，诸侯之中，毕竟郑伯与王室最亲近。侄儿跟着叔叔学习点管理经验，未必不是件好事；郑伯如肯派一个儿子来王室考察考察，想必也大有收益。”

　　群臣对周公的这一提法很赞成。老李头听了，真有说不出的感慨：语言这东西真是太奇妙了，同是一个事，只要换个说法，意思就大不相同。比如，普通百姓说“饭”，皇家则称“膳”，看起来是滑稽的文字游戏，想想也不无道理：民以食为天，没有“食”就只有“反”了；皇帝老儿当然是最怕“反”的，于是就造一“膳”字，从肉从善，说明他吃的都是肉中的精品，既表明了身价，又避免天天与“反”打交道。不管怎么说，周平王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