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二百八十六年,齐国在秦的支持下,灭掉了宋国。
公元前二百八十四年,燕国在秦的支持下,命上将乐毅会赵、秦、韩、魏,五国联军,大举攻齐,陷齐七十余城。
齐闵王辗转逃亡到五都之一的莒。此时,楚国有落井下石以助齐之名占领了淮北等大片土地,楚将淖齿甚至深入至莒,被齐闵王拜为相邦。不久,齐闵王被淖齿弑杀。
从此,齐国一蹶不振。失去了与秦国争霸的势力。秦国一跃山东六国之上,成为名副其实的超级大国。
风雪深深,秦宫里,宣太后对着那轮看不清摸不透的太阳轻轻地说:“楚弱了秦已无南面之忧,齐灭了六国再无后方支援。现在是时候展翅飞翔了!”
以后的几年间,已无顾忌的秦开始不断蚕食六国了。
公元前二百七十八年,秦大将白起攻楚,直破楚国都——郢都,烧毁楚国先王坟墓——彝陵,楚兵从此溃散,不能复战,被迫迁都陈丘。秦破楚。
公元前二百七十六年,白起攻魏,迫使魏割温城等八座城池于秦。秦破魏。
同年,穰侯魏冉再攻魏,韩遣大将暴鸢救魏。魏冉大破韩军,斩首四万余,包围大梁城。秦破韩。
公元前二百七十三年,秦败攻韩的赵军,沉赵军两万在黄河。秦破赵。
秦,在萧萧风雨中,所当无敌,昭襄王用自己的方式成就了空前的霸业。然而,最后的一战,也即将来临。
公元前二百六十七年,秦宫里,风雨斑驳,骤雨狂泼。
雷电闪烁中,朦胧里,隐隐有两个人影,伏案而动。
风疾雨狂,吹动着东窗华帘,来回摆动,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一阵霹雳炸响,巍然的凶光照耀着两个人的面庞,正是昭襄王和一个蒙面人。
只见昭襄王在蒙面人耳畔悄然耳语了几句,那人便顺时一转,消逝在了那瓢泼的大雨之中。
昭襄王的脸是扭曲的,又是可怖的。
他要发动的,是一场家族内部的战争。
也是昭襄王自己在宫廷里的最后的战争。
此战,必须一战定乾坤!
不久,从魏国传来消息,在魏国当人质的储君公子巿被刺客杀死在了驿站里。
消息一到秦国,举国震惊。
公子巿因为是太子,所以常年在外为人质。曾经多次遇险,但他全凭借着自己的机智敷衍过去了。无疑,他是大秦国的功臣。
昭襄王笑了,笑得是那么的灿烂。为了这一战,他已经准备了几十年了。
忽的,一阵啜泣在身后响起。
是宣太后。
她终是老了,双鬓已斑,银丝如雪。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你赢了!”
“你靠着时间的帮助赢了!你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王了,现在你可以王位传给你自己的儿子了!”
宣太后转身离开了。
昭襄王理解她,她很高兴,高兴秦国有了一个成熟果断的王;她也很悲伤,悲伤自己的儿子死于兄弟相残。
昭襄王又笑了,因为公子市的死只是他最后一战的开幕式罢了。
面对着宣太后和魏冉在秦国名望远超自己的事实,面对着国人只知太后不知君王的事实。昭襄王已经足足忍了三十年!上天对他的不公,他就将在今天一并奉还。
几年前,已近暮年他,面对着还是大权旁落的事实。也曾,东风着意,暮霭茫茫,在凝碧池头,听一曲管弦凄切、略商沉疴。
可就在那时,一个对他极为重要的人出现了,这个人就是范雎。
他们真是相见恨晚呀!范雎也与昭襄王一样,是个苦命的人,他们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去倾诉去寒暄。
他们一同漫步庭院,郊原初雨,败叶零乱,斜阳挂树,一片萧条之景。而昭襄王却觉如入春天一般高兴。得到了范雎帮助的昭襄王真可谓是如鱼得水,好不自在呀。
落日山暮下,范雎向昭襄王提出对内实行“固干削枝”的政策,剥夺昭襄王母亲和一干显贵的权利。范雎认为,经过三十年的权力沉淀,如今的昭襄王已有足够的实力搬倒阻碍自己前进的大石了。
于是在范雎的谋划下,公元前二百六十六年。昭襄王免掉了魏冉的相位让魏冉回到了自己的封地陶国,并任命范雎为相。他还幽禁自己的母亲宣太后,杀掉了另一位名义上的王储昭襄王的亲弟弟公子悝。
宫廷里,最后的战争结束了。
忍了三十年的昭襄王到今天为止,才真正展开了他自己的舞台。
而秦国中的上代旧势力,也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白起!
而昭襄王也将用他白起的血,来祭奠大秦称霸的最后一战!
公子市、宣太后和公子悝已经陆续死亡,魏冉也到陶国当国王去了,而现在昭襄王唯一要解决的便是大秦的战神——白起。
昭襄王在位四十多年了,还从未指挥过一场真正的战争,秦军之中,将士们只闻白起而不知昭王。因此,昭襄王决定要亲自指挥一场大战,以从白起的手中把兵权夺下来。
而对手,便是东方六国中新兴起的军事强国——赵国!
而这一战,即在长平!
长平一战,昭襄王调度起全国郡县,倾一国之力,支持战争。
他明白,赵国虽然经历了“胡服骑射”,战斗力大大提升,但在经济和国力上却远逊大秦。因此秦赵只要就此僵持,打消耗战,秦军就必赢。
在昭襄王意志的操控下,来自后方的粮草补给源源不断,精兵良将援助不停。
而这仗,一打也已有三年之久了。
而就在不久前,赵国更换了主将廉颇,任用赵括为将。长平滚滚寒沙前,渐渐有了杀气,而赵军也隐隐有出击决战之意。
见此情形昭襄王被迫开始调整部署,做好全面迎战的准备。
遥远的咸阳。
又是一年春色来,桃李英飞,艳花满楼。
秦宫的大殿之下,刚受完昭襄王召见的丞相范雎正和好友郑安平一同缓缓下殿。
范雎抖了抖宽大的衣袖,面露微笑地说道:“白起即将启程赴任了,你也做好为帅的准备吧!”
郑安平摇了摇头,一腔的不解。
范雎,“呵呵”一笑道:“上党巨战,白起胜了,功在昭襄王,从此秦之军权就必被昭王所掌握。到那之时,昭襄王必会听从我的意见,用你为将。如果白起败了,昭王正便可以解除白起军权,昭王还会用你为将。所以说,无论白起胜负,昭王都已稳操胜券了!”
说完,范雎便仰天长笑而去。
千里之外,赵国邯郸城。
赵国和秦国在长平对峙已有三年多了,赵国粮草不济,国力难支。而老将廉颇又一味守成,不加进取。这些早就已经引起了朝臣的非议,而就在不久前,名将乐毅、田单、李牧联名上书赵王,要求以赵括替换廉颇,而这一决议也得到了赵国高层包括丞相蔺相如等人的一致赞同。
赵括之母不愿让儿子身临巨战,便故意说赵括没有本事,并向赵王索取封地,赵王都一一应允。赵母见赵王任用赵括为将的决心已不可改变,便只得放弃。
月满西楼,残荷依旧,寒蝉在枝头清鸣,断鸿在天边彷徨。秋阴捧出的海棠,暗香散乱。西风惨淡,摇曳着秋红凋零了花瓣,残香随着阵阵凉意黯然飘落。
寂寞庭院,萧疏楼阁,赵括负手傲立,一身银铠在月下闪闪发光。
几案上,一只飞蛾翩翩萦绕着火烛,影着青幔帐中的光线忽明忽暗。他的目光如烟,一种怅然在眼波中流转。赵括的脸上没有表情,看似犹豫着什么,又像是下定了决心。藏蓝色的夜空上,冷月高悬。在秋末凉风的丝丝寒意中,忧郁慢慢爬满他的脸颊。
昨夜,也是在这般凄凉的月色下,他与母亲聊了许久。
母亲认为他此去与秦军交战凶多吉少,劝他装聋作哑莫要领命。但他却固执己见,毫不动摇。母亲见拗不过他,只得含泪叮嘱赵括一定要凯旋,于是他微笑着答应了。其实他明白,即便是自己胜了,也定会遭到赵王的嫉恨,惹来杀身之祸。
但看着身无完衣的百姓,他不再顾惜自己的成败;看着狼烟四起的故乡,他不再在乎自己未来;看着颓圮残败的城墙,他不再关心自己生死。
漳水河畔,萧瑟的悲风吹打着他的衣襟,残霜将他的去路漂白,漫天的凉意夹杂着胡笳的幽怨在天地间回荡。在这个寒霜冷降的季节,他以浑身沸腾着的热血实践着一个至死不渝的誓言——生人杰,死鬼雄!
离别的抽泣送走征人,进军的号角迎来死战。到达长平的他,仔细研究地形以及秦军的部署,并积极总结廉颇与秦军交战的经验与教训。经过反复的分析与斟酌他发现,廉颇虽然坚壁待秦,但秦军仍能每天拔寨前进,蚕食赵军。赵国凡十二岁以上男子都披铠上阵了,后方务农者多为老弱妇孺。现今国库每年粮草钱帛已入不敷出,而赵国的国力又不能与秦相抗衡,若如此以往与秦军消耗下去,恐怕整个赵国不攻自破。
他站起身,走出都帐,遥望远方,雪海无垠,平沙入天,风刮碎石在莽原上乱走,一轮红日如猛兽的大口朝他咆哮着。而赵军的金甲营盘,硬弩钢刀面对着茫茫戈壁却毫无惧色。看着左右众将士踌躇满志的脸庞,看着操练场上猎猎的旌旗,他决定与秦军一战定输赢。
秋色入天,黄沙弥漫。西风凄厉,寒鸦冷啸。
他领军出阵,身挂白铠颈系红巾,雄姿英发,傲气冲天。百战沙场的战马在他面前引颈长嘶,战无不胜的秦军在他面前失色三分。两军对垒,兵锋相对。面对黑压压的秦军他却胜券在握,因为他已调查清楚敌军的统帅是一无名将领,而且秦军兵力也只在五十万左右。自己虽然只有四十万兵马,但凭借着在军中的威望和盛名,定能稳定军心,大破秦军。
金角奏响,两军开战。瞬时间骏马飞奔,长戟走沙,箭如霹雳,喊杀震天。天地为之昏暗,大地为之颤抖。赵军将士视死如归,浴血奋战,连连击破秦军。秦军被迫撤退到沁水河畔,摆开背水大阵。见此情形,他便命令驻守沁水西岸皮牢的赵军扫除沁水沿岸的秦军,控制沁水,向东与本军夹攻秦军。命令驻守晋阳的赵军南下临汾、安邑一线,保护皮牢军,威慑河西空虚的秦国本土。
他坐镇中军大帐,手捧地图日夜钻研歼敌之策,同时也密切关注着秦军的一举一动。不久便传来消息称白起已到达沁水大营,并担任秦军统帅。赵括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白起是不世名将,威震四海,功盖宇内,与他为敌必须小心谨慎,不能出半点差池,否则定然走向败途。
果然,白起在沁水河岸一夜之间便筑起高楼牢寨数十里。接下来的几天中,秦军拼力死守。他的军队不能前进一步,而赵国的皮牢的守军被王龁阻击,没有完成他控制沁水沿岸、东渡夹击白起的指令。晋阳的守军被秦将司马梗阻击无法南下完成对皮牢军的支援。赵括军虽然屡次冲入秦军背水阵,但在沁水中的秦国战船马上又配合岸上的秦军将进入秦寨的赵军消灭。
他不由得纳闷儿:这些战船是从哪里来的呢?于是他放出马步探子千余人,打听沁水源头的消息。不久就有探子来报:秦昭襄王已坐镇野王城,并加派给白起水陆大军五十万。赵括明白了,秦昭襄王是要一口气全歼四十万赵军呀!大军作战,粮食是关键。白起军有沁河上的秦舰补充给养,而赵括军却只能吃随身携带的少量粮食,所以若不快速撤离长平,则将陷入秦军的包围圈中,只能是死路一条。赵括不得已,只得命一支赵军断后,掩护大军东撤。但就在快到长平的时候,赵括遇上了前来救援的秦军,从此陷入了包围。
枝头乌鸦俯视着奄奄一息的赵兵,寒冷的天幕没有丝毫生机。赵括已被包围数十天了,军中粮草早已食尽。望着广袤的天宇被染成漆黑的底色,新月初生,无垠的天幕上缀满星星时,倚栏凭吊的他禁不住思绪满怀。他遥问月亮:谁能救救这四十万饥兵?月儿终是沉默,天宇总是沉寂。要度过难关,终是要靠自己。
他明白,这四十万大军是祖国的希望,寄托着百万赵人的生死,关系着整个赵国的安危。天边黄云涌动,茫茫大漠尽缟素。在肃穆寒空的衬托下,秦营里升腾出的银色炊烟显得如此乍眼。回望来路,百万秦甲绵延千里。他顾视长塬,倚剑长叹:难道这霜盖的长楸真要成为数十万同胞的绝命之处?看着空空如也的大漠,看着疲惫不堪的战士,他挥泪下令:杀掉军中老弱者充饥。
一双双含满泪水眼睛,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都像一把把刀子深深扎入他的心窝。他宁闭着双眼,高仰着头颅,生怕那一张张哀求的面容左右了自己的感情。
看着军士们拿着自己的手足兄弟吃食,看着锅中烧红的同胞,他留下了眼泪。他哽咽着、抽泣着咽下了一块又一块人肉,也咽下了一份又一份的希望。
次日,他亲自披铠上阵,组织起精兵进行突围。沙场之上,他拔刀傲天,狂啸:“生人杰,死鬼雄!”战场之上,生死契阔,气吞山河,金戈铁马梦一场,仰天长啸归去来。
阴霾的天空盘旋着一只雄鹰,他嘶喊着,拍打着翅膀,无奈劲风强悍,迎风徒劳。随风而扬的是朱殷的鲜血,是四十万赵军死亡的标帜。悲烈的朔风刮打着他的脸庞,齐发的万箭穿透了他的银铠,一点点的红喷洒开来,印在他英俊的面庞上,好似一朵朵高傲的梅花。
幽蓝的天幕上,不见星也不见月,几处乌云低低的沉着,带着让人窒息的压力。暮秋的风裹着寒气,钻进每个人的心扉。
赵括死后,三十万赵军投降大秦,皆被白起坑埋。
落日熔金,慕云合璧,秦军扫荡战场,好像在搜寻着什么。一位身材伟岸的将军站在一副被鲜血染红的白铠旁,深深地叹息:“生人杰,死鬼雄么?哎——你做到了•••••”
说着,他拿起赵括常配的宝刀。被鲜血染红的刀刃,寒气逼人。斜阳余辉照耀着刀身,映射出闪闪金光,似镌刻着一个不灭的精魂。
战后,白起见秦昭襄王,论赵括。白起说:“我以全秦之力、百万之众围困赵括四十万之军,伤亡过半,才歼此军之八万有余,此我用兵以来从未有过之事。若非赵括身先士卒,死于乱箭之下,实难以想象我将何面目见大秦父老啊。”
“腹中无食,以死人肉充饥而斗志不懈,此是赵括之本领,其一世英雄豪侠我不及也。长平之战,秦军精锐损失过半,优秀将领死伤无数,尽是我轻敌之过也。实则秦未胜,赵未败,而唯一的不同是:赵括死了,我还活着。”
秦昭襄王带笑,平和地说:“长平巨战,秦失兵六十万余,赵失卒七十万众,秦可谓是有小胜。而赵括死,武安君存,可谓是大胜啊!”
白起叩谢,转身离去,一身白铠下,赵括的宝刀熠熠生辉。
站在昭襄王身旁的范雎,却安静地道:“秦赵皆未胜,大王胜矣!”
昭襄王笑而不答。
公元前二百五十七年,白起被昭襄王赐死。
自此,秦国旧势力,全被清灭。
公元前二百五十一年,已入古稀的昭襄王站在通往六国的武关上遥望。
回首人生如梦,如此匆匆。而今人已暮年,即将关河梦断,随风飘零。他黯黯感慨,岁月如梭,人性悲凉。
想当年从燕国进入秦国,路上杨柳戚戚,四下野寂。而如今,垂杨金浅,淡云阁雨,一派芳菲世界。
他轻轻望向南楼,却听一声归雁,*云散。
他也随着那声雁鸣,缓缓的合上了双眼,而嘴角却露着那么一丝淡淡的微笑。
远方朝阳正盛,旭日恢宏,大秦帝国的明天也如那东方的太阳般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