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瑜娟
世间无非男子、女子,然而相互看过去,瞬间却如同隔岸烟火,滋滋向上,美,却仿佛不在实处。或许这便是人与人的距离,距离生隙,却亦生成美丽。
女子欣赏男子的豪情、侠义、才情以及强大的内里,还有他们的英雄梦。男子大抵都有英雄梦吧?起码,少年时曾有。女子所爱的极致无非英雄性,可见男女在某处是相通的,即便隔岸烟火。
相爱的最终多是件冷酷的事,只因所有事物总要走向消亡。当那个爱转化为亲情,原本的情感已成为另一种事物;当它转化为仇敌,那个爱已变质,生成相反方向的力;当它化作青烟,爱便升腾了,却逃不脱走向凉荒,或更广阔的凉荒。
爱情可能比较符合一首诗的意义,不是它本身太脆弱,而是它不在三维的维度里,维度正好是我们最大的局限。
苏轼的一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荡气回肠间却又千回百转,气吞山河时亦去向了更深邃的悲悯,渗透于字里行间,让人激昂却又潸然。那里头正是情感,男子的、无底的,一个沧桑才子苍凉、豪迈而又深邃悲悯的绝唱。他一定是有大情感的,凝结在世人的所感之外,想要冷眼看世界,却在苍茫处润湿了双眼。世间寥阔,能置放我们的肉身,却不见得能够安妥所有的感知与才情。那些无中生有的感知,寂寞还有灵性,回荡在身体与内心时才是双重的充盈。感知是人与天地与内心的瞬间相通,生成灵性。寂寞类于孤独,却不是孤单,孤单是想要去到某处,孤独却是更深远的抵达。
苏轼那个彼时的男子还好吗?岁月的尽头定然存在着许多无法逝去的影像,他的华发是否在神游中依然生长?那番如梦人生,还有多情、还有江月。
那个筑了苏堤、料理出东坡肉的男子,那个写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男子,那个感怀“十年生死两茫茫……”的男子,他真的曾经存在过吗?还有他《赤壁赋》中的人物和潜在人物们,那个曲有误、周郎顾的周公瑾,那个气势磅礴、建安文学的领袖者曹氏们……他们密集地出现,让人简直以为英雄无处不在。
或者,说起英雄,恐怕无法不提秦始皇,他有着绝对的决绝和凛冽,隔了太久远的时空看过去,他更像个行为艺术家,他造出太多唯一,他带领出所向披靡的军队,他设计出强大的谜样的箭阵,还有他的长城、他的陵墓……他留给世人太多难解之谜,他无法超越,他拥有山的力量。那个山是秦岭吗?
我可能没法回避那颗爱惜才情的心,于是绕不过李白,那个游侠,那个仿佛总在残阳或暮雪背景下的诗者,那个男子,以及那些个旧梦。他那日的散发结了吗?他压了五花马、压了千金裘的豪情可曾消得了万古愁?他仍在凝视那个令他放歌和黯伤的长安吗?或者,他的凝视与放歌与黯伤无关。他风尘仆仆,他仗剑天涯,对了,还有他诗中的蜀僧,那个我画了无数次的蜀僧,那个抱着绿绮的蜀僧,仿佛隔了千年仍能听到那曲令碧山暮、秋云暗的古老琴声。
其实,我此时不想说古人,然而古人站在岁月之外,安妥、清晰;其实我想说当世的男子,可是我们同在此时的空间时却竟然如在谜中,无法看得清晰。然而尽管如此,我却清晰地欣赏并羡慕着男子间的情感,那份天然的豪情,即便两个普通的男子,于世间相遇、相交并相知时,谈吐恣肆,霍霍而来,或对酒当歌,或静默相对,其间四目辽远,许是知己。此时男女间的那点情显然有点无力,去不到某个更遥远的深邃处,阔不出胸怀来承担那份单纯的人境,虽有知己、红颜这样的词,却软了些。两个引为知己的男子更有力量,气场相合时铁铮铮的尽是力,侠肝义胆、豪气豪情,那亦是英雄性!让人想起夕阳与远山,想起大碗大碗的老酒、大块大块的马肉;长亭向晚、孤舟、渡口……
或者,每个男子都是英雄。
或者,那隔了岸的烟火在夜色中方能显现绝美。
世界是个迷宫吗?我们交错在变幻的空间与维度里,我们甚至找不到入口与出口,我们可能会向往莫奈唯美的庭院,我们可能更会想起博尔赫斯那座交叉小径的花园,我们在其间行走,我们隔岸相望,对视间便是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