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创意旅游纪念品“朕知道了”胶带风靡一时,这几个字是复制于康熙回复给大臣的密折中的真迹。你知道吗,在该院收藏的那些清代密折中,就有《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发自南京的亲笔,是直接递到皇帝手里的,内容也大多与南京息息相关。
给康熙的密折是专奏专闻,即时批复
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有一个《知道了:硃批奏折展》。“知道了”是皇帝批阅大臣奏折的常用语,“硃批奏折”是经皇帝亲自用硃砂批阅的奏折原件。
据曾昭英文章介绍,从康熙开始,清朝就建立了“密折”制度。这是只供皇帝一人专看的,比作为国家机密的军机处档案更为机密。正常折子交给通政司审阅后再呈交,特别长的,还会由大臣写“贴黄”,即附黄纸,概括要点。而康熙的“密折”则是专奏专闻,不经过通政司,直接递到皇帝手里。折面上不写奏者姓名,只写“南书房谨封”字样。康熙即时批复,他一度右手有病,强用左手批复,毫不耽误,一则防泄密,二则可以深入了解真相。
1924年溥仪出宫后,人们发现一个小木箱,内藏一批康熙朝的密折,主要是包括曹寅在内的三个江南织造上的奏折。这三人都是宫廷内务府旗人,全部亲笔缮写密折,短小精密,汇报内容由民情世风到雨水收成,不一而足。
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参观展出的硃批奏折时,笔者意外发现了几份大约300年前由“江宁织造、通政使司通政使臣”曹寅“谨奏恭请圣安”的奏折,细看内容,也都是与南京这个昔日明都息息相关的。
详报“明孝陵西北角塌陷”事件,以防“谣言流播”
在一份“江宁织造、通政使司通政使臣曹寅”写于康熙四十七年五月二十五日(1708年7月12日)的“谨奏恭请圣安”的奏折中,他向康熙报告了两件事,其中一件是关于明孝陵的:
“江宁洪武陵冢上西北角梧桐树下,陷塌一窟口,面有伍尺余寸、深约贰丈余,下视如井。臣念洪武陵有御赐碑额,太监看守。因民间讹言冢已塌下,臣随往勘验,离地宫尚远拾伍丈余,毫不相关。原系当先培填之土不坚,日久,值雨冲塌,水流宝城之外。当有地方该管官员,即命陵户挑土填平。恐谣言流播,讹传失实,有廑宸衷,合先奏闻。”
称洪武陵而不称明孝陵,是避讳“明”字。“民间讹言冢已塌下”事关重大,因此时离南明永历帝1661年被吴三桂绞杀才47年,“反清复明”的暗流仍在民间涌动。离1681年剿灭吴三桂也才27年,人心是否安定也未可知。为此,康熙还曾专程谒洪武陵,立“治隆唐宋”碑,以笼络人心。
更为严重的是,那一两年江南地面不平静,康熙在曹寅奏折上的硃批,也担心“又闻盗案甚多”。曹寅在康熙四十六年九月廿日(1707年10月15日)的一份奏折中向康熙解释说:“盗案原系浙江旧案,鼠窃狗偷之辈。当时匿家光福山中,转攀拿获,自知不免大戮,恐该衙门动刑痛苦,遂妄为大言,使问者不敢施威,以免一时之累。缘巡抚远出苏城,又无老成之官,一时城栅过于严防,以致百姓惊慌。其实不过寻常盗案,并无连海结伙不轨之事。后恭闻皇上圣谕,责地方以不加查察盗案,凡臣民无不欢忭,以为天鉴如临,明洞万里。目下各官知戒,小民俱安堵如常。理合一并具摺奏闻,伏乞圣鉴。”
曹寅在康熙四十七年三月初一日(1708年3月22日)奏折中又解释说:“臣闻得四明山通福建,历来盗贼之巢穴,此辈皆在别省行劫,归藏山中,形迹幽秘,其来已久。以前未尝不犯,问官只问眼前现在之案,不株连根抵,故四明山巢穴,人皆不知。去年为百姓有买米下海之谣,又巡抚中军分兵披甲拿人,致令上下纷扰,故问官详据口供。令蒙皇上差各大臣严审,将来自可穷绝根窝,永无夜警。至于奸僧一念委给付之事,即如晌马贼歃血拜盟一类,皆由于地方官员柔弱懒惰,诚如圣谕‘不勤不慎’所致。当此天下富强之时,大臣静妥任事,小吏勤慎奉公,何务不办。琐细小事,动辄上闻,或借此掩饰,见其勤劳。或借此密奏,见其亲近,亦未可定。安能逃皇上洞彻万里之明,终于自误而已。所有百姓情形委细,未免字逾常格,臣谨具列奏闻。”
曹寅认为这件事本不大,只是鼠窃狗偷之辈,恐衙门动刑痛苦,妄为大言,使问者不敢施威,以免一时之累。而地方官员办事不力、虚张声势,造成百姓惊慌。而且他认为,琐细小事,动辄上闻,或借此掩饰,见其勤劳;或借此密奏,见其亲近。
尽管如此,有些客观现实是回避不了的。这从曹寅附在康熙四十七年闰三月十二日(1708年5月2日)开粜折内的“奏陈浙江审张廿一案由折”可见端倪。此案涉及的“朱三太子”,民间传说是崇祯的三儿子,是“反清复明”的一面颇具号召力的旗帜。其实,早在南明弘光小朝廷就闹过“太子”案,但那个“太子”不管真假,已经被降臣送给清军,没想到又冒出个“朱三太子”来。好在康熙已得到消息,他硃批道:“山东地方将姓朱的父子三人都已拿住了。口哄(供)势甚明白,但一念拿住方好。”不久,曹寅在康熙四十七年四月十六日(1708年6月4日)奏折中也奏报了“朱三太子”在鲁获解的消息。
由于以上这些种种不安定因素,故而曹寅听到“洪武陵冢上陷塌一窟口”的消息后,不敢怠慢,立即“随往勘验”,并“恐谣言流播,讹传失实,”使皇帝内心焦急,就将勘验情况和处理结果及时向皇帝报告。康熙在奏折上硃批:“知道了,此事奏闻的是。尔再打听,还有什么闲话,写折来奏。”
康熙的硃批肯定了曹寅的报告,并且要他继续打听,随时上报,可见康熙对这件事也是相当重视的。至于“陵冢上西北角梧桐树下,陷塌一窟口”是否“当先培填之土不坚”?还是另有“暗道机关”?这就要文物专家去考证了。
四个“万嘱”,体现多疑康熙对曹寅也有一片真心
由康熙与曹寅之间的密折可以看出,曹寅这个江宁织造还要执行一些直接来自康熙的特殊旨令。
康熙四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1709年10月1日),曹寅密折报熊赐履病故,康熙批:“知道了,再打听用何医药?临终曾有甚言语?儿子若何?尔还送些礼去才是。”曹寅复奏:“遗本系病中自作。闻其遗言,命墓江宁淳化镇之地,不回湖广。”康熙硃批:“闻得他家甚贫,是真否?”曹寅回奏:“湖广原籍有住房一所,田不足百亩。江宁有大住房二所,田一百余亩。江、楚两地房屋约值七八千两。”康熙又批:“熊赐履遗本系改过的,他真稿可曾有无?打听得实再奏。”
熊赐履,字敬修,湖北孝感人,是康熙朝一代重臣,理学家,时人常称他“清廉刚介”。此前康熙和曹寅之间密折中就曾多次提到他。康熙四十七年三月初一日(1708年3月22日),曹寅在奏折中向康熙报告:“臣来时蒙圣谕令臣存问原大学士臣熊赐履,已于二月二十日往湖广拜扫,俟其来时传旨。”当年四月初一日(5月20日)的奏折中又说:“任大学士臣熊赐履,于本月初一日回江宁,即至臣处,跪请圣安。臣将前存问之旨宣讫,熊赐履望阙叩头谢恩云:‘臣惟有全家顶戴感激天恩。臣自湖广来,一路太平无事。’随即回家。”由此可见生前,康熙对熊赐履是礼敬有加的,谁知其身后康熙还有那么多问号在等着他。
由此想到另一件值得一记的事。康熙五十一年七月(1712年8月),曹寅染上疟疾,他让李煦密折上奏,向康熙讨药。当时治疟疾最好的药是西洋进口的金鸡纳霜(奎宁),但即便以曹寅之富有,也难以搞到。
康熙立即批复:“尔奏得好,今欲赐治疟疾的药,恐迟延,所以赐驿马星夜赶去。但疟疾若未转泻痢,还无妨,若转了病,此药用不得。南方庸医,每每用补剂,而伤人者不计其数,须要小心。曹寅元肯吃人参,今得此病,亦是人参中来的。金鸡纳霜专治疟疾,用二钱,末,酒调服,若轻了些,再吃一服,必要住的,往后或一钱,或八分,连吃二服,可以除根。若不是疟疾,此药用不得,须要认真。万嘱!万嘱!万嘱!万嘱!”
四个“万嘱”,从北京到扬州,康熙派快马赶去,也算一片真心,虽然最终曹寅还是不治而亡,但这也算是一段佳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