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忻州九原岗北朝墓葬于2013年6月进行抢救性发掘,共清理壁画240余平方米,是目前发现的同期墓葬中壁画保存较为完整者。壁画画技精湛、内容丰富、形象生动,堪称北齐墓室壁画的典范,对我们研究墓室壁画艺术和解析中国绘画史具有难以取代的价值。
这座北朝壁画墓为方形穹窿顶单室砖墓,由封土、斜坡墓道、甬道和墓室四部分组成,坐北朝南,对称规整,是典型的“天圆地方”北齐墓室结构。因记载墓主人生平的墓志被盗,墓主的身份、性别、年龄都无法考证。但其墓室形制的结构和布局与太原北齐娄睿墓相似,可以推测出墓主人的身份应为北齐高氏集团中的核心人物。从壁画人物形象以及出土器物、陶俑观察,墓葬年代应是北朝晚期。
该墓的壁画主要分布在墓道东西两侧以及北壁上,东西两壁呈阶梯状,自上而下分为四层。
上面三层,画师以长卷的形式描绘了狩猎和出行的场景。第一、二层为《出行图》。两块30米长、1.5米高的大面积壁画上绘满狩猎马队和步行猎人,漫山遍野的虎、熊、鹿、羊、蛇、兔等动物,有的和猎者搏斗,有的逃窜。画面中还描绘了大量的兵士。他们身材高大,穿着虎豹皮服,佩刀挎弓,民族不一,夹杂着几个胡人武士,是北朝民族汇聚、部队勇猛善战的缩影。图的最前端是一位骑马少年,其前方有一只猎狗和一只雄鹰正在捕杀兔子,少年右臂前伸似在指挥捕杀。这样构图既加强了士兵向前行进的态势,也与第三层的狩猎图相呼应,使画面主次有序,富于变化,具有相互连贯的运动感。
第三层《狩猎图》场面雄宏,无数猎人骑马在山林奔驰,驱狗放鹰,追逐围猎虎、熊、鹿、野羊,激烈逼真,再现了北朝马上民族以围猎练兵的历史。画面中描绘了墓主人带领部下狩猎的场景,他们手持弓箭、长矛和旌旗驰骋于山水之间,威武勇猛。第四层《升天图》中绘有羽人、方相氏、神兽、御龙图,四周以流云、忍冬补白,画面饱满丰富。总体看来,墓道两侧的画面构图巧妙,用山和树将画面自然分割,又以人物、气韵等将层与层之间衔接起来,做到相互连贯,结构紧凑,动静结合。
在墓道北壁上,绘有一座规模宏大的木结构庑殿顶建筑(如上图),建筑中的一砖一瓦都描绘得非常形象逼真。这是第一次在绘画中看到北朝建筑的风采,特别是双柱式的斗拱是同时期墓葬中首次发现。在中国古代,屋顶的样式有严格的等级限制,庑殿顶属于高等级建筑,明清时只有皇家和孔子殿堂才可以使用,可见墓主人身份之显赫。大门中央设有门环,门环底部装饰有狮形猛兽,双目圆瞪,露齿衔环。在屋顶的正上方绘有一幅莲座摩尼宝珠图,图顶有拱形状火焰。左右两侧各绘一只兽首鸟身的重明鸟,意为保护主人,驱赶灾祸,这也再次印证了墓主人的贵族身份。
壁画中人物造型生动传情,体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以形写神”的绘画理念。其中侍女形象尤为突出。她们顾盼相望,形神兼备,尤其侧门内那两个窃窃私语的侍女,活灵活现。壁画中的武士有典型的北齐人物特征,他们头戴后垂披幅长帽或平巾帻小冠,眉毛浓重,下颌凸出,络腮连鬓胡须。其形象与北齐宫廷画家杨子华的《北齐校书图》中的人物一致,均为长圆丰满的脸型,代表了当时社会的审美形象。在壁画中还出现许多胡人形象,其鼻梁和颧骨高挺,眼眶深陷,头发稀疏,胡须和眉毛浓密,可以看出画师对社会生活和人物的观察细致入微,同时也反映了魏晋南北朝时期民族大融合的社会特征。
壁画线条严谨、圆润、古拙、简洁,注重轻重、虚实的变化,流畅优美,准确地表现出人物的结构特征。画师采用高染法表现人物面部的凹凸变化,在脸颊、眼皮、嘴唇、额头均涂有淡淡的朱红色,人物面部显得丰腴圆润,强化了人物的质感和体积感。画面色彩丰富,仅描绘服饰的颜色就包括深红、赭色、朱砂、朱膘、淡赭、杏黄等。而在画服饰时,先用线条勾勒,平涂颜色后被覆盖,再用重墨复勾,使线条更加生动且有层次感。
九原岗墓葬壁画是墓主人生前真实的生活写照,充满北齐贵族浓郁的生活气息。画面中不仅有情节表述,画师更关注不同人物和动物形象的细节刻画,壁画整体连贯、生动自然、形象逼真。壁画中的人物和马的形象与《北齐校书图》造型特点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我们可以推测该画师与杨子华应该有一定的关系。
九原岗墓葬壁画不仅为研究北齐时期的绘画风格提供了依据,而且对研究北朝社会生活、民族融合以及我国古代建筑史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行卫东(作者单位:山西师范大学现代文理学院美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