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定格,我希望看到的原野,绝对不是繁花开放的那一瞬间。时光漫长,给人最大的安慰,该是枯寂之中蕴含着繁华、荒寒之处那一点永恒的暖意。这是蠢疯花草系列作品给我留下的感叹。一株枯寂花,几只多情鸟,背景古雅而沧桑,是微尘的颜色,风雨洗过的颜色。寒鸦枯木兀自生老。花木飞禽如此,蠢疯要说的,乃是人生的况味。有情无情各有天地,冷暖自知而悲喜交融,人的心便有了安放之处。
蠢疯画画,做雕刻,因收藏瓦当而著名。他用很多年行走在荒郊野径,在中原古老村落里,寻觅时间遗落的证据。瓦当易碎,幸存者在流光当中不朽,一如年年复活的花叶,自有不死之心。如此花落由心、枯荣随缘,既是生死必然,也是心力指向。因此,当他有一天回到画室,面对纸墨诸色的时候,手随心动。那些流转的四季况味淡成风,凝成一抹暗流,曾经的繁茂一夜凋零犹自述说着往昔,倏然间获得了不死之身。以枯祭荣,蠢疯只用这别样的辉煌标本,仅一眼,就概括了时间,概括了枯荣,概括了生死。
这是蠢疯精神镜像的一次泄密,呈现出一个艺术家艺术天赋之外的内心力量。这股力量经由作品传递给读者,其过程是玄密的,感觉却是不容置疑的。 在花草系列作品之前,他创作了《幽境》系列作品。这个系列曾引起我对他本人的好奇:只觉得蠢疯这人内心有好强的两股力量——秩序与野性,在画面里此生彼长、互不相让,澎湃成奇异的和谐。我不知道蠢疯对这两股力量有怎样的觉知。他有一组跟3岁女儿麦子合作的画,重彩,用色优雅略有异域的幽玄意味,意境古拙富有童趣。这组作品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仅是画本身的魅力。或是心怀人间骨肉至爱,令画家沉醉于纯粹的丹青意趣,不经意当中竟画出了柔软动人的作品。
他的木雕作品《记忆中的三奶奶》只用几根深刻的线条,就刻画出人物沧桑又豁达喜乐的形象。《麦积山印象》,以麦积山命名,承载的内涵远远超越麦积山本身,而是开启了我们对石窟洞穴的记忆,记起青灯烛照下触摸到的玄冥生机。 作为一名艺术家,其创作过程的心理机制极为隐秘。或许,在某一刻的空白状态下,有一种神秘经由他的手自然流淌出来,我们可称之为神来之笔。但整个作品的境界,却必然是来自于艺术家对作品的自觉把握,需要不断借助艺术天分,寻找契合内心的表达方式。个中艰辛和乐趣,唯有当事人自己最明了。
在蠢疯的绘画作品里,读者可以透过《幽境》系列作品,看到后来的花草图式技法的影子,明白蠢疯是一路这样走过来的。如果说《幽境》系列还有画家欲语还休的迟疑、还有困顿于心思难以表达的急迫,因而让读者的感觉多于感悟的话,那么花草系列作品已经是清朗,在艺的层面体现了作者的精神境界,在术的层面可以看到作者的举重若轻。蠢疯的花草系列作品,形在枯木寒风,意在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平淡之中,竟是一片空灵。作品基调古典,弥漫着唐宋骨子里的清韵,枯寂荒寒,高贵优雅。花草系列作品以它的描绘对象,完美得融合了这两种看似不同的审美旨趣,其图式却是现代的。技法上传统没骨加当代机理效果,透出些微装饰意味。 草木枯寒疏碎,鸟羽盈盈暖掌,冷暖之落差,形意之对比,形成视觉和心理的强大张力。它让你凝神之际,隐约间似听到了旷野幽幽的呼吸。
正是这安然、宁静之美,给人以深深的安慰。我们生生世世追求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目及之处,绚烂是感动,枯寂亦是感动。汪洋【原标题:枯寂也是感动——蠢疯花草系列作品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