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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化寺:东方“净土”之滥觞

2013/11/9 17:13:55 点击数: 【字体:

超化寺:东方“净土”之滥觞

 

    □首席记者于茂世文图

  当下佛教寺院的中心建筑,是奉安释迦牟尼佛塑像的大雄宝殿;隋唐之前佛教寺院的中心建筑,是奉安释迦牟尼佛遗骸的舍利宝塔。

  大雄是释迦牟尼佛灭度后的“德号”,差强可比中国皇帝的谥号,只不过帝曰驾崩,佛曰灭度。释迦牟尼传法时,除宣扬大慈大悲外,前面还有大雄大力——因为众生都被业障左右而颠倒善恶,所以佛祖主张要先用大雄大力降伏诸魔,再用大慈大悲教化众生。因此,大雄成为释迦牟尼佛的“德号”,寺庙也把供奉世尊的中心殿堂,称为大雄宝殿。

  从弘法的途径讲,这当然是精神先行,物质(塑像)相辅——是精神与物质的有机结合。

  这种弘法方式,当然是后继或曰“新生”的——作为世界佛教史上的一位重要人物,阿育王广造八万四千塔弘法,起初选择的恰是与之相反的途径:以物质(释迦牟尼佛真身舍利)为载体,聚拢精神信仰。这,恰是贯彻落实佛祖曾经的预言——

  “吾灭度后一百年满,有王出,世号为阿育……一切鬼神并皆臣属。且使空中地下四十里内所有鬼神开前八塔,所获舍利役诸鬼神,于一日一夜一亿家施一塔,广计有八万四千塔。”

  把佛祖的“骨灰”撒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把释迦牟尼佛真身舍利安奉在“八万四千塔”下,舍利塔与地球上每一座名山、每一条大川同生共辉,千古不老,这实在是冠绝天下的伟大策划与伟大实践。

  释迦牟尼佛真身舍利塔一日一夜之间,由八塔“裂变”为“八万四千塔”,这“八万四千塔”自然是佛教世界的物质塔柱,精神之天。佛教在世界范围的弘法,自“八万四千塔”而起;“八万四千塔”,每一座塔,都是弘扬佛之精神的圣地。

  观察一座古老寺院的雄尊与其在佛教发展史的位置,不该只看大雄宝殿建筑体量的大小级别,与佛祖塑像泥块的大小装扮,更应考量释迦牟尼佛真身舍利塔的体量与层数。

  超化塔至少在大唐开元二年就走向了佛教世界的巅峰——十三层的超化塔,是级别最高的释迦牟尼塔陵。

  而超化塔在“八万四千塔”内,是阿育王塔,这又是怎么来的呢?

  唐代佛教领袖释道世在他的经典著作《法苑珠林》中是这样说的——“郑州超化寺塔者。在州西南百余里密县(今新密)界。在县东南十五里。

  “塔在寺东南角。其北连寺,方十五步许。其寺塔基,在淖泥之上。西面有五六泉,南面亦有,皆孔方三尺,腾涌沸出,流溢成川。

  “泉上皆有安柏柱,铺在泥水上。以炭沙石灰,次而重填。最上以大方石,可如八尺床,编次铺之;四面细腰,长一尺五寸,深五寸。生铁固之。

  “近有人试发一石。下有石灰,乃至柏团。便抽一团。长三丈,径四尺。现在。自非轮王(阿育王)表塔神功所为,何能辨此基构,终古不见其俦也(大千世界,不见来者)?

  “今于上架塔二重。塔南大泉涌沸鼓怒,绝无水声。岂非神化所致也?

  “有幽州僧道严者,姓李氏,形极奇伟,本入隋炀(隋炀帝)四道场,后从俗服。今,年一百五岁。独住深山,每年七日来此塔上尽力供养。(道)严怪其泉流涌注无声,乃遣善水昆仑入泉寻讨。但见石柱罗列,不测其际。中有宝塔,可高三尺,独立空中。四面水围,凝然而住,竟不至塔所。考其原始,莫测其由。时俗所传,育王所立。

  “隋祖(隋文帝)已来,寺塔现在。”

  “淖泥之上”的建筑奇迹

  隋祖时代落成的塔,只是在阿育王塔上再“架塔二重”。阿育王塔在隋塔之下,在地中、在泉中,它“高三尺,独立空中。四面水围,凝然而住,竟不至塔所”。

  这,才是传说中阿育王役使鬼神建造的释迦牟尼佛真身舍利塔。

  “文化大革命”期间扒掉的超化塔,不在地下、泉中,也不是只有“二重”。它,既不是阿育王塔,也不是隋塔。

  《法苑珠林》成书于唐高宗总章元年(668年),“文化大革命”期间扒掉的塔,建于唐开元二年(714年),是座唐塔。

  该塔是十三级方形砖塔,高30余米,塔基南北长7米、东西宽7.1米、壁厚2.1米,券门、中空、不设登塔步梯——尽管该塔被“溱洧映带,崆峒南屏”,耸立于“空同(崆峒)之邱,双济(洧水、水在塔之西侧交汇)之南”,这儿河、山、湖、泉,竹、木、稻、菽,风致殊胜,但该塔并没有被唐人“打造”成登高望远、把酒临风的“观景塔”。它,还在忠实而虔诚地履行着自己护佑释迦牟尼灵骨的重任——也唯如此,这才符合道世在他的《法苑珠林》提出的“敬塔”标准。

  道世当然不可能见到这座开元唐塔,该塔建成之际,他已经圆寂。但他弘扬的佛家精神,却被凝固在这座开元唐塔上,这就是“造新不如修故”——塔虽是新的,但该塔护佑的,仍是塔下的阿育王塔与佛祖舍利。

  中国不在阿育王的势力范围,那时他不可能在中国造塔;阿育王役使鬼神造塔,自然也不可信。但问题是,为何有这些怪异说法?难道纯为胡说八道?

  释道安、朱士行等《经录》言,秦始皇时,外国沙门释利防等18人手持佛经与19份释迦牟尼真身舍利宝匣,历时4年,穿越36国,来到秦都咸阳。他们想弘化秦始皇,结果反被秦始皇抓了起来。之后,19份释迦牟尼真身舍利流落民间,成为秘密弘法的圣物。

  法门寺博物馆馆长韩金科研究员在《法门寺文化》一书中,谈过他对这一说法的观点:秦始皇当政时间是公元前246年~前210年,阿育王在位时间是公元前273年~前232年。西域在阿育王的布道之内,而西域与秦进行过民间交往,当是可能的(何况安阳殷墟妇好墓中就曾出土过大量的和田玉,专家大都认为早在商代中原与西域之间就已经开发出一条玉石之路)。因此,释利防等18人在秦代到中国弘法,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了。

  东汉明帝时,白马驮经,佛教传入中国,这是史家公认的。几十年后,西域安息国太子安世高来到洛阳,他在译经之余,发现了释利防等人在秦始皇时代遗落民间的佛祖真身舍利,于是就建议桓帝19份舍利建塔供养,让众生见灵骨如见佛祖,闻经卷如闻佛音,以此安定天下社稷。于是,全国各地陆续出现了19座释迦牟尼佛真身舍利宝塔。

  当然,那时塔不叫塔,而叫“浮图”等。“塔”这个字,是在公元400年前后,才被佛经翻译家鼓捣出来的。那时的佛,也常被称为“佛图”、“浮屠”等。《后汉书·蔡楷传》云:“闻宫中立黄老、浮图之祠。此道(佛教)清虚,贵尚无为,好生恶杀,省欲去奢……或言老子入夷狄为浮屠。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爱,精之至也。”

  《后汉书·蔡楷传》中的“浮图”,是不是后来的舍利塔,很难判断;安世高建议桓帝为散落民间的这19份舍利建塔供养,到底有多大的可信度,也很难决断。但《魏书·释老志》却说得明白:“佛既谢往。香木焚尸。灵骨分碎。大小如粒。击之不坏。焚亦不 。而有光明神验。谓之舍利。弟子收奉,竭香花致敬,慕建宫宇。谓之为塔。犹宗庙也。故时称为塔庙者是矣。于后百年。有王阿育者。以神力分佛舍利。役诸鬼神造八万四千塔。布于世界。皆同日而就。今雒阳(洛阳)彭城姑臧(凉州)临淄。皆有阿育王寺。盖承其遗迹焉……”

  《魏书·释老志》既曰“盖承其遗迹焉”,这个“遗迹”,是桓帝时代的“遗迹”,还是阿育王的“遗迹”呢?

  宗教把事情说得神乎其神,无非是聚集信仰的力量——《魏书·释老志》曰“谓之为塔。犹宗庙也”。这,倒是道出了佛教在中国化的道路上融会中国文化的过程。其实,关于“舍利”与“舍利塔”的传说与神话,也一如中国的黄帝铸鼎、禹铸九鼎的鼎之传说与神话,这里面不会全是“凭空捏造”,一定有着某种可循的历史轨迹。而19枚舍利,洛阳附近地区竟然超标准地分得其三,分别被安奉在洛州西塔、超化寺塔、沁阳妙乐寺塔,这似乎可佐证:中国分割佛祖舍利的时间,当在以洛阳为京都的东汉时代。《法苑珠林》把阿育王建造超化寺塔写得神乎其神,但“文化大革命”时期扒掉超化塔,在其塔基之下出土100多尊均有1米多高的、隋唐之前的石质佛像的事实,似乎也印证了《法苑珠林》“淖泥之上”的造塔神话,也不是什么“凭空捏造”。再者,就是“文化大革命”之前的老照片也告诉我们:超化塔下泉水澎湃,“淖泥之上”造塔不是什么虚妄。更何况,隋唐乃至更早,超化塔之下更该是“淖泥”世界。

  《法苑珠林》所言的造塔神话,自有造塔历史作为它的标杆。30多米的超化塔立于“淖泥之上”,千年不倒,不能不说是中国建筑史上的一个奇迹。

  “净土初祖”的觉悟道场

  在神话、神圣与神秘的笼罩下,佛骨为何会安奉在超化古寺的问题,几乎无法相问。

  这是一个不解之谜。但今天的我们,不得不问:名头并不响亮的超化寺,凭什么安奉了佛骨?

  佛骨是佛教界的最高圣物,在哪儿建塔安奉释迦牟尼佛真身舍利,犹如在哪儿建起释迦牟尼陵寝与佛教宗庙——说俗了,哪儿获得佛骨,哪儿立马就“名利双收”,不但雄尊天下,而且供养连绵。在那个天下财富佛占七八的时代,谁分得佛骨,无疑等于搞到一个“超级工程”。30多米的高塔在超化崛起,就是在开元盛世,其“招商”、设计与建设难度,恐怕也不会亚于当下郑东新区高280米的标志性“仿塔”——郑州会展宾馆;而在开元之前的武则天时代,超化上寺、中寺、下寺已连绵崛起,僧众逾2000人,方圆二十里皆为寺院财产,其建设与发展难度,在那个时代,恐怕也不会逊色于今天的郑东新区CBD的崛起。

  这么大一个“招商项目”,为什么会偏偏落在超化寺的头上?至少,我们对隋唐之前的超化寺所能知道的,近乎是零。

  但明代学者袁宏道《游超化寺记》,为认识超化寺,洞开了一个窗口。

  在《游超化寺记》中,袁宏道写到:“一碑没土中,见其首,知为北朝制也。掘之,字尚可识,齐河清二年置。白玉像碑阴有维那昙鸾名,是尝学于流支者也。”

  感谢袁宏道动手“掘之”与他的博学,让其为我们留下了厚重的一笔:“维那昙鸾”、“流支”短短几字,揭开了超化寺与佛教中国化息息相关的壮阔史诗。

  佛教传入东土后,中国佛教徒因所奉经典不同,而所倡所扬的也有所区别,但有一点是共通的,就是往生西方净土世界。而昙鸾所倡导的净土信仰,对佛教中国化与中国净土宗的形成,至关重要,他不但是倡导佛教中国化第一人,亦被尊为“净土初祖”。

  昙鸾家在雁门(今山西代县),出家五台山,早年注释佛典,因病停笔。大病痊愈后,他本打算继续注释佛典,但一转念,想到一个人如果没有健康的身体,不能长寿,就很难完成工作并达到预期目的。于是,他决定先去寻找道教成仙长生的仙方,然后再回过头来,从事佛教弘传。

  是时,南方道教领袖陶弘景隐居茅山,修炼神仙,梁武帝时进山向其征询治国方略,时称“山中宰相”。但那时南北对峙,昙鸾为寻求神仙,以僧人之身甫一渡过长江,便被视为奸细捉拿归案,并把他推给了梁武帝。

  见到梁武帝后,昙鸾说自己“欲学佛法,恨年命促减,故来远造陶隐居,求诸仙术”,梁武帝以为所言不虚,加之他与这位穿着袈裟的皇帝论起佛典,很是投机,于是梁武帝才放了他,让他去见陶弘景。

  茅山关卡森严,“山中宰相”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于是,昙鸾修书一封,先表仰慕之情,再叙冒险之旅。陶弘景收悉书信,很是感动,当下修书,以示欢迎。

  昙鸾登上茅山,见到了仰慕已久的人间神仙,并拜陶弘景为师。陶弘景也很是爽快,毫无保留地讲了他的成仙之道,并赠《仙经》秘典,以酬昙鸾。

  昙鸾告别仙师,回到魏国,“欲往名山,依方修治”。在京都洛阳,昙鸾拜会天竺三藏菩提流支。他讲了自己南渡求仙的经过后,向菩提流支提出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佛法中有没有长生不死的方法,能胜过华夏《仙经》呢?”菩提流支闻此,也毫不客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这是不能相比的呀!偌大一个中国,哪里有什么长生之法?纵能长年,少时不死,最后不还是要进入轮回三界吗?”

  在菩提流支看来,《仙经》是不能摆脱生死轮回的。于是,他拿出《观无量寿经》(佛教经典,简称《观经》,与《阿弥陀经》、《无量寿经》合称“净土三经”),授给昙鸾,并说:“这是大仙方,依此修行,当能解脱生死也。”

  之后,昙鸾来到超化寺,中国传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波澜壮阔的艰难整合,也就此在超化寺铺开……

  在《法苑珠林》中,唐代佛教领袖释道世告诉人们,超化塔在密县东南十五里,“其寺塔基,在淖泥之上。西面有五六泉,南面亦有,皆孔方三尺,腾涌沸出,流溢成川。“文化大革命”前的这张老照片也告诉我们:超化塔下泉水澎湃,“淖泥之上”造塔不是什么虚妄。



责任编辑:M005文章来源:大河报(2007-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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