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铁画银钩上:王铎
2012/4/10 11:32:43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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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古建筑,因其年代久远,往往给人以莫名的惆怅。青石的颜色,灰色的墙体,割断历史,又牵连历史。站在王铎故居前,就有这种牵手历史的感觉,不由想起这个院落的人和事。
正是春日午后,阳光从西面的屋脊洒过来,院子里鲜有树木,通透的空间,正好使我们“观察”王铎,以便追溯从前——
清兵兵临南京城下,南明王朝岌岌可危,王铎走出城门,降清了。
公元1644年,李自成攻陷北京,明朝崇祯皇帝吊死了。当时的中国版图上,有3大政治军事集团,势头最强的,是刚刚入关的八旗军队,第二个便是李自成的起义军,第三是继崇祯之后福王朱由崧在南京建立的南明弘光朝廷。
当时的南明朝拥兵好几十万,控制着淮河下游和长江以南广大地区,实力相当可观。如果单单从军事布局上来看,清军在人数上不占优势。明军占据长江天堑,再加上江南经济繁荣,财力充足,南明起码还能够划江而治,坚持一段时间。搞好了,东山再起,逐鹿中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可是,在国难当头之际,南明君臣毫无危机意识,首辅马士英不顾大敌当前和局势危急,借口筹集兵饷,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大修宫殿,卖官受贿。当时民谣说:“都督多似狗,职方(兵部的官员)满地走,相公只爱钱,皇帝但吃酒。”
福王朱由崧,当了皇上后迫不及待地追求享乐,看戏饮酒,命宦官四处挑选美女。见到有姿色的少女,就用黄纸贴在她们的额头上,强行拖入宫中。福王白天看戏,夜晚饮酒作乐,醉生梦死。他叫大学士王铎写了一副对联“万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见月当头”,足见其胸无大志。
那么王铎和一班文人大臣们,当时是什么心态呢?
当时天下大乱,正是知识分子为国尽忠之时,可朝中知识分子此时纷纷逃离。此前,当李自成打到北京城外时,崇祯帝敲钟召集百官议事,竟无一人上朝。明朝在和平时期,君不把臣看重,所以到了危难时刻,臣也就不会把君看重,不为君谋。
君、臣的素质都这么低,即使没有强敌临门,也该完蛋了。到后来,几乎所有的清朝将领,都没有料到明朝在江南的势力这么虚弱,仅仅一年就垮了个一塌糊涂。
在这样的背景下,身为明朝高官并为一代文豪的钱谦益、吴伟业、王铎等,纷纷投降清朝,心安理得地为新王朝服务。钱谦益有句名诗“春风自爱闲花草,蛱蝶何曾拣树栖”,正代表这一批知识分子的心态。自古以来,忠臣不事二主,而钱谦益却自比蛱蝶,无需择树择主,有奶便是娘,真是太没骨气了。这样,当清兵兵临南京城下,王铎就和钱谦益一起,率领大批官员,走出城门,谦卑地迎接清军入城,在历史上留下了最为不堪的一幕。
王铎迎清兵入城,便是污墨入纸,使后人每每议论他时,都直捣软肋,不再藏锋。
在王铎故居空阔的院落里,自然听不到明清之交的人喊马嘶,也听不到那些人对王铎的议论。但总觉得这个院落里还埋伏着什么,似乎在某个角落,鲜为人知的故事,正在那儿悄悄被诉说。
在南面的临街房屋,我们看到了王铎的自画像。这是一个留有长长胡须的老人,穿着明朝的服装,稍稍偏视,没有笑容。从神态看,这画像既无得意之色,亦无忧愁之容。
在书画家中,王铎堪称大书法家,他与晚明的黄道周、倪元路并称“明末三大家”,与山西籍的同僚傅山,并称“傅王”。然而,在“书以人重”、“人品就是书品”观念笼罩下,王铎并不为世人敬重,非但不受敬重,人们对其书画造诣也是毁誉参半。如清代梁峨在《评书帖》中提到“王铎全以力胜,然体格近怪”。他批评王铎书法,仅凭力胜,字体太怪。郭尚先在《芳坚馆题跋》中也提到“京居数载,频见孟津相国书,苍郁雄畅……晚岁组佩雍容,作缠绕掩抑之状”。他认为,王铎在前明时书法绝佳,苍郁雄畅;而入清做官后,书法也变为“缠绕掩抑之状”,失去了雄健的风骨。言下之意,是说王铎晚年书法写得不好,是缺少骨气所致。显然,这是以否定人品来否定书品了。
王铎临终前抱憾:“无脸见祖宗,无脸见天下人!”我们在想:一个人由明入清,除了做官之外,还坚持练他的书法,他的政治轨迹的变化,会影响他的书艺轨迹吗?
当然,也有人对简单化的“书如其人”提出了异议,指出“君子不以人废言”,“人品不等于书品”,既“不能以书品定人品”,也“不能以人品定书品”等等。吴德旋在《初月楼论书随笔》中,就以张瑞图、王铎为例论道:“张果亭(瑞图)、王觉斯(铎)人品颓废,而作字居然有北宋大家之风,岂得以其人而废之?”但是,这一比较客观的品评原则,并未为大多数文人所接受,他们在不得不承认王铎书法确有成就的同时,对其书品评价远不及黄道周、倪元路和傅山。直至今日,国内研究王铎书法的成果亦寥寥,对其所擅长的绘画,涉及得就更少了。
说来叫人诧异,王铎书法被挖掘和被重视,竟然与外国人有关,可谓是墙内开花墙外香。在日本侵略中国时,一个名叫村上三岛的日本人,对王铎的书法非常感兴趣,他收集了大量的史料,回国之后,成立了日本王铎书法显彰会,自任会长。自此,王铎书法在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国家深受欢迎。中日重新友好往来之后,1981年村上三岛再次参观王铎故居,并题匾“神笔王铎”。除他之外,在日本还有一名以专门研究王铎书法而闻名的书法家——伊藤松涛,其书论有《王铎书法分析》、《王铎书法年鉴》、《王铎字典》等。在国内,人们开始注意王铎,正是上个世纪80年代中后期,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初期,全国学王铎书法已经进入了全盛期。
随着时间推移,王铎书法的魅力越来越显现出来。2004年,王铎书画院的成立,标志着河洛书画界开始重新审视王铎书法并着意弘扬王铎书法。据专家调查,多年来,王铎的书法作品在市场上颇为抢手,而且行情一直稳定。在北京,王铎的书法很受重视,其中一幅草书作品,竟然拍出了80万元的高价。
近年来,有人似乎想以王铎的书品来遮掩和消弭其人品上的不足,一种是认为南明王朝腐败透顶,王铎等人背弃腐败的南明小朝廷,也不为大罪过;一种是每当提起王铎时,只评价议论他的书品,闭口不提他的人品,这种故意的回避,也表明了一些人的态度。但历史终归是历史,有新的看法也罢,回避一些事情也罢,历史不会像书法一样,写坏了,还可以重新铺开宣纸再写——明末清初的那些事、那些人,永远定格了,不会再来一次了!
昔日王铎故居,今日旅游景点,因为镶嵌着珍贵的书法石刻,王铎故居有了深深的文化内涵。
但无论怎么说,王铎书法是举世公认的好东西。他的《拟山园帖》令喜欢王铎书法的人着迷;他的隶书,取法高古。公元1644年动乱之际,他从北京往南京的途中,路过河南浚县,在一山崖上用隶书题写“鹭涛虎岫”4个大字,笔力雄健,沉着痛快,如今那里已成旅游景点。他的《琅华馆帖》刻石,于1958年在今洛宁县新寨村出土,现藏于洛宁县文物保管所,被该县视为宝贝。另外,他还有大量的摩崖、碑碣、墓表、匾额以及众多的散件墨迹流传各地,为见到者所喜爱,为拥有者所珍藏。
王铎的许多大型条幅、长卷墨迹,博采众长,法古入化,笔力雄健,神韵飞动,纵而能敛,放而能收,长于布白,以险取胜,风格独特,自成一家,真是“书法妙天下”,可谓名副其实的书法珍品,其书法格调在我国书法史上有着极重要的地位。
仅仅从这一点出发,孟津县重建王铎故居,就颇有见地!这里集中了王铎最为精华的书法作品,既是一个书法博物馆,又是明清建筑的观赏点,徜徉其中,让人多有遐思——
站在临街房屋往里看:五进式的大院,气魄宏大,堂皇威风,这种院落格局目前已不多见,更显珍贵。
往北走,一过厅是王铎接待一般宾客的地方,东西两边侧房,是王铎子女学习的地方,现罗列的是对王铎的历史地位的评价语,使游客首先对王铎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二过厅原为王铎三子无回和四子无衍居住的地方,现展出的是王铎的楷书、隶书作品。
三过厅原是王铎会见高级官员及亲朋之地,东西厢房分别是王铎长子无党和次子无咎的住所,现展出的是王铎的绘画作品和行草碑刻。
再往后走,就是王铎居住的地方,即后堂。里面陈列着八仙桌、官帽椅、茶几、屏风和烛台。右边是王铎的卧室,放有格子古床,床上木雕精美,不过这些器物,早已不是王铎的旧时之物,而是从民间收集来的。左侧是王铎的书房,书桌上的笔墨还湿着,让人恍惚,以为“神笔”仍在——大约是管理员在此练笔了。
内宅院落的中间屋子为上房,供王铎父母居住,楼上则留给亲戚们居住。屋檐下有一块匾“大哉斯道”,由河南省书协原主席陈天然题写。
东西两侧绣楼,则是王铎女儿未出嫁时的住所。古时女儿未出嫁,只能在绣楼上活动,不得下楼,所有饮食,均由住在一楼的丫环送上去。不知道像大书法家王铎家的千金***,能否享受到开明特殊的待遇。
后堂门楣上,悬挂牌匾,上题“五十自化”4字,据说是王铎的好友黄道周对王铎的评价。后人已很难揣测这4字的真正含义,只是从字面上理解:王铎在50岁后,书画都达到巅峰,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地。他用书法宣泄心中的真情实感,可以自化了。但也另有一说,“五十自化”,是指王铎在50岁后,将自己封闭在拟山园中,自书自画,使书画技艺炉火纯青。
这里还应该提一下再芝园。
该园原为王铎故居后花园,是一古典园林建筑,因园中生有两株灵芝草而得名。其建筑布局,以泓涟碧水为中心,曲径回环,因景而造。运用了大小、高低、连断等建筑手段,正面建有读经堂,东侧有挹秀轩、相辅回廊,西侧有友声亭、回廊曲径。廊后有高树,与佛殿相隔。全园湖光山色、叠石参差、花木扶疏、小桥横卧、汀石置水,融为一体,兼容了北方园林厚重端庄和南方园林秀润之长,可供垂钓和划船。
记者在这里转了一圈,忽有所悟:这当初修建再芝园的人,是要把这里建成一个有别于前面故居的乐园呀!想必是王铎故居太封闭、太沉闷了,一家人需要时常出来透透风。而对于今天的游客来说,在看了前面故居的堂皇气派之后,转过身来忽见这些山水园林,会感到别有洞天,大有情趣。(原标题:行走在铁画银钩上:王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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