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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狄仁杰,唐室绝后裔。”这话出自旧时与《三字经》、《增广贤文》等并列的蒙学读物《五字鉴》,是当时的孩子们背诵得滚瓜烂熟的一句话。
革移大唐九鼎的,是武则天;恢复李唐社稷的,是狄仁杰。由是观之,武则天与狄仁杰似乎是水火难容的一对冤家。但历史上,他们两人,一个皇帝一个宰相,和平共处,携手把中国推上通往“开元盛世”的金光大道。
武则天最终能还政李家,是因为她的武家全族之中,没有一个人有她的一半智慧、一半个性、一半政治才能。对此,狄仁杰看得清楚明白。狄仁杰想“演变”大周王朝,聪明绝顶的武则天不会蠢到看不出狄仁杰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每屈意从之”只能说明武则天是在假装糊涂,也因此,“和平演变”大周王朝是武则天与狄仁杰共同导演的历史杰作。
在中国历史上,乱世英雄灿如银河中的星斗,但治世英才却少得可怜,这也正是狄仁杰历来备受史家赞誉的原因所在。
为国为民狄仁杰
若非狄仁杰,唐室绝后裔。中宗复为帝,人道再出世。
《五字鉴》里的这话,教育了我们的先人几百年,当时的每个孩子都明晓它说的什么意思,没什么歧义,但我总感到它话里有话———不知道它是在骂狄仁杰呢,还是在赞狄仁杰。《五字鉴》教育我们说,武则天时代是个非“人道”时代,而给武则天当宰相的狄仁杰,在非“人道”的大道上走得很好,但为什么他没有被后人骂为贰臣呢?狄仁杰实在是个为国为民的人,说他是贰臣,实在不像话,所以古人给他立的碑是“有唐忠臣狄梁公墓”,虽然避讳了他和武周王朝的关系,也还凑合着看得过去,因为这符合历史事实。但看看1993年我们今人给他立的碑“大唐名相狄仁杰之墓”,就实在是胡说八道不尊重历史不尊重武则天了———狄仁杰只做过武则天的大周宰相,何时曾做过大唐朝的宰相呀!
因为武则天是个女人,她做了皇帝,就叫“牝鸡司晨”,但在雄鸡不能一唱天下白的时代,牝鸡司晨难道就是越位吗?宋代不是还有杨门女将吗?花木兰不是还替父出征吗?
看来问题的关键是女人可以服务于男皇帝,但不能做女皇帝。“我看狄仁杰和武则天合作得挺好的,狄仁杰并没有感到别扭,他的思想比我们还要解放。”白马寺和尚释普法对记者说,“他们两个人是那个时代最杰出的人,如果他们俩闹起别扭,天下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人民不知道会遭多大的殃,‘开元盛世’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女皇的战略伙伴
据说武则天做女皇是“天之所命”。唐太宗当政时,民间有种神秘的说法:“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听到这种说法后,唐太宗询问太史令李淳风,得到的答复是:“这个人已经在宫中,30年后当有天下,杀李唐子孙殆尽,其征光已成。”唐太宗大惊失色,准备尽杀可疑的人。李淳风说:“天之所命,人不能违,王者不死,徒多杀无辜;且自今以后30年,其人已老,或者颇有慈心,为祸或浅。今天如果把她杀掉,上天或者更生出一个年轻力壮的来,肆其怒毒,恐怕那时陛下的子孙更加无遗类了啊!”
英武绝伦的唐太宗曾怀疑日后的“女主武王”就是他眼前的武则天,于是他尽可能地限制武则天的地位和权势,甚至令其出家为尼,但并未因怀疑就滥杀无辜。唐太宗都在顺应天命,狄仁杰自然也只能好好地做他的“贰臣”了。
武则天第一次入宫时刚刚14岁,身份是太宗的小女人(才人),若按“级别”分,她应排在30位以后;第二次入宫,她已31岁,比她小4岁的高宗在她到来的第二天便册封其为昭仪,在后宫是排名第6的人物!高宗有子八人,前四子出自后宫其他妃嫔,后四子则全系武则天所生。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高宗对武则天有多么宠爱。高宗去世后,武则天立她的儿子李显为皇帝,她自己仍临朝称制。不出两月,她又废李显为庐陵王,而另立儿子李旦为帝,自己称制如故。公元690年,武则天“革唐命”,登洛阳则天门(今应天门遗址)诏告天下,改国号为“周”,称“圣神皇帝”。705年李显复辟,是为中宗。中宗复辟5年后,据说为他的皇后韦氏所弑。李旦于710年复位,是为睿宗。李显与李旦,中宗与睿宗,俱是武则天的儿子,而且此后唐朝其他15个皇帝也全是武则天的孙辈和后裔。所以虽然武则天的头衔后来被一改再改,但她仍是后面的唐朝皇帝的祖先。以一个篡位而颠倒朝代的人物,又在太庙里千秋享配,这令史家很为难———他们既不敢褒也无法贬,如此一来,很多传闻就被混为史实了。
武则天在她的私生活与接班人问题上能听狄仁杰的意见,由此可以看出她与狄仁杰非同一般的“战略伙伴关系”。狄仁杰逼着武则天撤除秽乱深宫的“控鹤监”后,还硬着脖子对武则天说:“臣过去请撤‘控鹤监’,不在虚名而在实际,今天‘控鹤监’的名虽已除去,但二张(指张昌宗、张易之,都是武则天的面首)仍在陛下左右……”对狄仁杰的指责,武则天没有大怒,反而拐弯抹角地加以解释:“我早已知道你是忠正老臣,所以把国家的重任委托给你。但这件事情你不宜过问,因为我宠幸二张,实际是为了保养身体。我过去躬奉先帝,生育过繁,血气已竭,因而病魔时相缠绕,虽然经常服食参茸之类的补剂,但效果不大。沈南璆(御医)说:‘血气之衰,非药石所能为力,只有采取元阳,以培根本,才能阴阳合而血气充足!’我原也以为这话虚妄,试行了一下,不久血气渐旺,精神渐充,这决不是骗你的,我有两个牙齿重新长出来就是证明。”不可一世的女皇武则天张大了嘴巴向狄仁杰逼来,但狄仁杰仍不屈不挠地说:“游养圣躬,也宜调节适度,恣情纵欲,适足贻害,希望陛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加添男宠了。”武则天和颜悦色地说:“你讲的是金玉良言,今后我一定会有所收敛的!”朝堂之上,君臣以这样的语言争论男宠的事,可说是千古少见的妙事,武则天能够如此,也足见她对狄仁杰倚重与信任。
武则天贵为皇帝,在最敏感的问题上却能以一种比较公平的态度来对待狄仁杰的意见,就不只是个“虚心”的问题了。关于选择接班人的问题,狄仁杰向武则天进言说:“太宗皇帝栉风沐雨,亲冒锋镝,以定天下,应把皇位与天下传给他的子孙。高宗皇帝把他的两个儿子托付给陛下,陛下现在准备把这个基业移给别人,这不合乎天意啊。况且姑侄关系与母子关系相比,哪个更亲?陛下立儿子做接班人,那么千秋万世后,您还能配食太庙,承继无穷。但臣从来没有听说过侄子当了皇帝后,会在太庙中祭祀姑妈的!”武则天于是决定立李家子嗣为太子,就这样,武则天和平地把她的大周演变为李家的大唐。
狄仁杰面折廷争,武则天“每屈意从之”。她常称狄仁杰为“国老”而不直呼其名,并且阻止狄仁杰向她行跪拜之礼,说是“见公拜,朕也身痛”。武则天还告诫朝中官吏:“自非军国大事,勿以烦公(狄仁杰)。”公元700年狄仁杰病故,武则天罢朝三天,哭泣着说“朝堂空也”。
恢复李唐王室,狄仁杰居首功,但这头等大事是离不开武则天的配合的。李唐王朝通过武周一代武则天、狄仁杰的铺陈,由“贞观之治”和平地进入“开元盛世”。尽管其间神都洛阳也有血风腥雨,但天下并没有发生大的动荡,唯留下骆宾王“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的名句。
狄仁杰虽为处庙堂之高的巨儒名相,但佛家讲狄仁杰“全人名节,成就功业”的故事,道家说狄仁杰“望云思亲”的故事(北京白云观“二十四孝”故事之一)———狄仁杰有一天出外巡视,途经太行山,就登上山顶向下看云,对他的随从说:“我的亲人就住在白云底下。”狄仁杰徘徊了很久,禁不住流出了思亲之泪。有诗赞曰:朝夕思亲伤志神,登山望母泪流频;身居相国犹怀孝,不愧奉臣不愧民。
儒家、佛家、道家都拿狄仁杰作榜样,狄仁杰做人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千古少有了。但这还不算完———在对狄仁杰大唱赞歌的人群中,除了中国的儒家、佛家、道家,还有西方人的身影。西方人对狄仁杰的“崇拜”一点也不比中国人差,不过他们是把狄仁杰视为中国的“智者”、东方的福尔摩斯,这皆缘于荷兰人高罗佩的英文系列小说《狄公案》对狄仁杰的诠释或戏说。(原标题:“五颜六色狄仁杰”系列之三 “和平演变”大周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