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太广堂内,映入眼帘的各种藏品、瓷器琳琅满目,中国战汉早期青瓷宫廷乐俑、农家俑;唐茶叶末釉镈钟、方鼎;耀州青瓷五虎上将、十二生肖;唐钧瓷白釉蓝彩敦煌飞天仕女、十八罗汉、十二生肖;唐三彩舞俑、乐俑及舞马、跪驼;唐代绞胎瓷舞马、十八罗汉;宋代官瓷方鼎与镈钟;以及汝、官、哥、钧、定窑瓷器,一组组、一套套均陈列在此。那些只闻其名不见其物,可望而不可及的历代名瓷,囊括战、汉、唐、宋、元、明、清、各个朝代。当目光停留在它们身上时,竟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同时又感觉仿佛所有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它们。绚丽多彩显得肤浅,富丽多姿又有些世俗,栩栩如生不足以表现其灵动。这些散发着远古气息与文化灵魂的珍品,是见证一个个朝代兴衰和历史传承的文化符号,也是见证中华民族璀璨历史的活化石。这些珍品的收藏者就是太广堂的主人魏景奇,一个汇聚了众多历史符号的民间收藏家。
启蒙影响
初见魏景奇,墨绿色的上衣、休闲的裤子、干练的动作,和想象中的截然相反。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他,今年六十一岁却有着三十岁的心态和四十岁的外形。当问及他的养生之道时,魏景奇呵呵笑着告诉我们:“真正的收藏人都高寿,只因不在世俗五行中......”
河南民间收藏家魏景奇
说起魏景奇收藏的起源,我们不得不先讲讲他的外公周凤翔。周老先生的原籍是汝瓷的故乡河南省临汝县,也就是当今的汝州市。外公是当地有名的古董收藏行家和鉴赏行家,也是复制汝瓷的老艺人。解放前,因为家乡匪患猖獗,不得已举家搬迁到郑州。
周凤翔老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慈眉善目,乐善好施。老先生治家严谨,崇尚古德遗风。他制作的“老汝州周氏药酒”在临汝和郑州都远近闻名,很受欢迎。“我清楚地记得,当时郑州二七路、德化街和大同路的照相馆橱窗都有外公的大幅照片,最后一幅画像在德化街的电杆上直挂到德化步行街改造前。大凡当时的‘老郑州’,都知道解放路上的那个红光满面的银须老头——周老先生。”魏景奇回忆到。
魏景奇自幼深受外公影响,耳濡目染,常常玩耍在外公收藏的瓷器周围,时常懵懂于瓷器的畅想之中。回想起儿时对瓷器的记忆,他眼睛里闪烁出儿时的天真目光。“小时候总爱爬高上低,摸摸这儿抠抠那儿,每当这时,外婆常常冲着我就喊:‘不敢碰!不敢碰!这可金贵!碰坏了恁外爷可要打你……’”这是魏景奇初识古董的第一印象。
越是不让动,就越想探个究竟。年幼好奇的魏景奇,对外公收藏的晶莹剔透的瓷器,反而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当时,就跪在外公的太师椅上,盯着一件好看的瓷器,浮想联翩,进入了自己的童话世界……”。这些瓷器渐渐地在魏景奇心中埋下了种子,并开始生根发芽。
初识收藏
魏景奇正式步入收藏是在1988年。当时他因工作关系参与管理郑州市早期的收藏市场,徜徉在古玩、古董的地摊间,并慢慢痴迷于收藏之中。
谈到收藏的初衷,魏景奇好像触到了他心中的一个结。他回忆道:“文革中我的外公受到冲击,抄家后,外公万念俱灰,一世收藏的藏品仅剩几件。传给我父亲的一件清代珐琅彩蜡烛台,后来父亲又传给了我,并再三叮嘱我妥为保存。1970年底我“上山下乡”了,因为农村生活艰苦,又身无分文,就偷着把父亲传下来的珐琅彩蜡烛台卖了。由于年轻无知,加上收购者的欺骗,只换回了七块钱。父亲知道后心里直流泪,‘这是恁外爷传下来的,你饿死也不能卖,真是个败家子!’”父亲的发怒似乎让魏景奇知道了这件烛台对父亲、对家庭的重要意义,以及它的价值。这件事对魏景奇影响很大,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说到这里,魏景奇表现出深深悔恨和遗憾。
“烛台事件”藏于魏景奇心中多年,每当想起都心痛欲碎。为了弥补对外公和父亲的愧疚,也为了追寻心中收藏的执念,他开始了漫漫的收藏之路。
最早是从古书、字画开始收藏的,主要是通过地摊选购和名人赠送的途径进行搜集。2001年他收购并修补了一套二十卷清代顺治年间出版的金圣叹原版本繡像《三国演义》,魏景奇说“虽然是一堆破烂,当时在郑州找不到第二套完整的”。他买来宣纸、浆糊、镊子等,在如蒸笼般的居室里一干就是两个月。“把书一页页拆下来,清洗干净再裱到宣纸上,二十卷书,我就是这样一张一张修补下来的。这就是传承。”这件事还受到了当地媒体的关注。
魏景奇的外公在文革的破四旧运动中受到冲击,老人家想不开,不久就离世了。外爷的离世给魏景奇很大的触动,“外爷走后,我好像懂点事儿了,就一直想秉承外爷的收藏。但是,心里始终逾越不过‘外爷与瓷器’这个坎,心里忌讳啊!”这也是魏景奇心中久久不能放下的一件事。于是在2003年,魏景奇开始转向瓷器的专项收藏。
汝瓷莲花碗
对于经验不足的魏景奇来说,瓷器收藏也并非易事,被骗或者买到“假瓷器”也是常有之事,魏景奇把这称为“交学费”。“无论学什么都要交学费,交一次学费,长一次见识”。如此豁达的心态,如若不是尊重文化,尊重历史之人很难做到。
魏景奇觉得,收藏瓷器,就是立足于自己,把它融入生活,融入思想。透过收藏读人,读人世百态,张扬生活真善美,跳出五行三界看人生搞收藏是收藏的至高境界。“有时候在外面遇到烦心的事儿,回到家抱着这些瓷器,就沉浸到与老祖宗的交流之中,忘掉了一切。你会感到世间让人烦恼的俗事,在文化的辉煌面前,简直不堪。”魏景奇感慨道。瓷器俨然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给他力量和支撑,成为他的精神支柱。
收藏准则
“以瓷养瓷,传承张扬。外公做到了传承,我要做到张扬”,这是魏景奇收藏的初衷和目的。历史是需要敬畏的,文化是需要尊重的。瓷器是文化和历史的重要载体之一,需要薪火相传。
魏景奇认为,古瓷器的收藏过程,是一个研读、交流与传承的敬畏过程,也是一个从低端拣漏、提高品味至高端收藏的过程。在前期瓷器的收藏过程中,吃过亏,上过当,栽过跟头,魏景奇交了不少“学费”;随着经验的不断积累,他就自己买书,增加理论知识,结合时代特征研究历朝历代的各种瓷器,并深入研究古代文化,研读古代典籍,逐渐形成了一套自己评判的准则。
准确的评判必先有良好的心态。魏景奇说,“想搞好古瓷器收藏,先要捉‘鬼’,这个‘鬼’首先出自自己的心魔。多数收藏者,易犯急功近利的毛病,易贪婪,易随意听人指教照本宣科仿购,易用小商者心态而导致失败。这就是‘利鬼’作祟。须知,古瓷收藏是一个修身养性,薪火相传的过程,这个过程亦包含以瓷养瓷,以瓷养生,以瓷交流并加以品鉴研究等等”。
魏景奇对于瓷器真假的鉴定有着自己的观点。他认为,从古人收藏产生的起源,到演绎至今的所谓艺术品投资,所谓真与假的由来和专家鉴定行业的产生,收藏文化的方方面面无不贯穿其中。美的收藏产生了珍,商的利益产生了真,珍与真繁衍了收藏复制,商利则催生了造假贩假。
套系组成是魏景奇看重的主要标准。在他看来,成套的藏品突出在量多,器型工艺繁杂,造型特征准确,造假者很难仿制成功。即便有仿制的,也是不符合历代传承逻辑的现代艺术品。采用整批选购的方式,以整组套系和同类器物相比照的排比法进行甄别,观察其鲜明的艺术特征及精美程度与现代工艺的差别,以此判别所购器物的真假概率。魏景奇认为此方法简单有效,在器物鉴别时使用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可以在甄别过程中给热爱收藏的藏友提供一种借鉴,有利于收藏水平的进步。
汝瓷笔洗
在魏景奇看来,最重要的收藏理念就是要跳出“地摊文化”。 “地摊文化”的眼界是受局限的,因为它的本质是为谋利,它的着眼点是:破、旧、陈,而不是旧中能出“新”的珍品。这种“新”的“珍”是历经几百年不见天日的磨酿,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脱颖而出的“由内而外的新”,和新仿、造假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北京故宫博物院专家杨静荣先生坐客中央电视台《鉴宝》栏目时,曾谈到:“真正的好的东西,应该是旧中能出新的东西,不能出新的不是好的东西。这也是目前我们鉴定一件东西好坏的标准之一”。对于一个收藏者来说,这种“新”的认识是一个积累认知的过程,一个由“地摊文化”升华至高品位收藏的转变过程。这个积累认知的过程,就是跳出“地摊文化”的过程。
捡漏在收藏界被认为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事情。魏静奇认为,古人捡漏与今人捡漏有不同的内涵。古人捡漏是捡珍品,不惜金;现在人捡漏是捡真假,图便宜。这两种不同的捡漏观也导致了对收藏意义的不同理解。
总的来说,魏景奇的收藏准则就是不断提高拓展自己的眼力,相信自己的甄别与判断,相信自己的购买准则;缩小所谓“造假”范围,用简单的新旧实物对比,或者同类器物排比,来筛选出真品。
做“人”不做“鬼”
魏景奇
2014年春,魏景奇开设了“太广堂”,专门收藏瓷器。其收藏跨度从战汉时期至清代,藏品涵盖钧、汝、官、哥、定五大名窑,和巩义黄冶,焦作当阳,郏县黄道,磁州,耀州,古越窑及景德镇窑等窑口瓷器,套系完整,种类繁多。他目前的收藏已千余件,并且都视为珍品。
太广堂(局部照)
做“人”不做“鬼”是魏景奇坚持的收藏心态。魏景奇认为,人世既有阴阳,社稷必产人鬼,人生百态,人鬼之道,在瓷器收藏上各自发挥的淋漓尽致,做人必为经济所累,做鬼必为金钱所惑,莫等老来吃斋念佛始造浮屠。
常听到一句话“中国没有真正的收藏家”。现在的人们普遍的把艺术品当作投资的产品,“收”下后,“藏”不久,倒来倒去,一味追求经济效益,有点“倒买倒卖”的意味。针对目前这种状况,魏景奇不无担心,他说:“现在的收藏市场运行不正常。有的人打着收藏的幌子,私藏文物,走私贩卖,谋取私利,玷污文化;市面上假专家横行,不顾及文物的实际状况,为收鉴定费,随意出具鉴定证书的现象屡见不鲜。这样的行为,很不利于文物市场的健康发展。老祖宗的文化不能随意的玷污,中华文化不能随意的践踏”。话语之间,魏景奇表现出了自己的愤慨。
“相约三五友,品好茶一壶,随心所欲,品谈瓷文化魅力”,这是魏景奇现实中的收藏品味,也是一种收藏境界。但是从“老祖宗的文化不能随意的褒贬玷污,中华文化不能随意的蹂躏践踏”这句话的语气中,我们又能体会到魏景奇的心痛和惋惜。
“此生为人不为鬼,收藏不为名和利,只为延续祖宗传统,传承文化真谛,跳出瓷器看瓷器,跳出收藏看收藏”,这才是魏景奇从事收藏所追求的至高境界。
采访结束时,天色已晚。走出魏景奇的工作室,一排排红灯笼已亮了起来,映衬着亭廊。置身在这古香古色的街道中,历史仿佛重现在眼前。那些先辈们的精湛技艺,在厚重的文明发展史上,在灿烂的瓷器文化的篇章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精彩绝伦的瓷器能够重现辉煌,能够流传至今,同样离不开象魏景奇这样执着,这样坚韧的恪守着自己的收藏之道的真正的民间收藏家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