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我想起了青海的“花儿”,想起了陕北的“信天游”,这两朵中华民歌百花园中艳丽的花朵,曾经有很多内容难登大雅之堂,因为它们描写情爱的“荤词”被人认为是粗俗下流,诲淫诲盗。同“花儿”“信天游”一样,黄河船工号子中,也有相当多的“荤词”““荤号””,这些“荤词”““荤号””,以起独特的魅力彰显着大河上下的风土人情和文化底蕴 。同“花儿一样”,它们荤得美丽,荤得可爱,荤得有滋有味。
“荤号””声声水上飘
在偃师市山化乡石家庄村采访,我们请求几位老船工给我们来几段““荤号”子”。他们显得不好意思,脸上的表情像一个害羞的小孩,很是可爱,几个人还互相偷偷地看上一眼,探试别人的态度。我明白,这些饱经沧桑的老人,在过去的年代里,他们经过太多这样那样的运动,受过太多这样那样的教育,我们现在问起的“荤号”子,不定那时候就是一株毒草,而他们,也许因为喊唱这样的毒草遭过这样那样的打击,那成了他们的痛,他们的怕,他们轻易不愿提及了。然而时代毕竟已经前进很多年了,在我们的再三启发和要求下,老人们的心动了,答应“好好想一想”,对船工号子割舍不下的情感让他们做了“妥协”。
86岁的程大欣老人首先开了口:
山东好来济宁州,
济宁州里出丫头,
大丫头二丫头三丫头,
姊妹三人卖风流。
大丫头梳的是盘龙戏,
二丫头梳的是盖苏州,
剩下老三没啥梳,
梳个泰山压顶五棚楼。
77岁的齐子和老人接了下来:
日落西山晚了天,
小佳人压床铺绣毡,
两头放下鸳鸯枕,
问声奴夫哪头眠,
一头眠眠生太子,
两头眠眠是枉然。
你看,想得多美,“两头眠眠”就能“生太子”,那孩子他爹妈不成了皇上和皇后了吗?做梦吃星星,想吧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能不可能的事儿?可你能笑他们的无知,能笑他们的浅陋?渴望美好是人性的自然诉求,真切地表达这种纯朴的愿望,无论如何,总是一件很可爱的事儿。它引起人的,是淡淡的会心一笑。
程大欣又接:
早上起来露水多,
二八佳人摘豆角,
一篮豆角未摘满,
趟湿绣鞋和裹脚,
趟湿裹脚容易洗,
趟湿绣鞋颜色落。
这首“荤号”让我们想起在新安县采访时所得的另一首几乎一模一样的号子
清晨起来露水多,
二八佳人摘豆角,
一篮豆角未摘满,
趟湿花鞋在奴脚,
趟湿花鞋鞋更俏,
两朵莲花水上漂。
这两首号子,简直就是一幅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风情画,你的脑海里,甚至可以立马浮现它所描摹的场景,或者它所表现的故事。让我们展开想象的翅膀吧,刚冲过一段漩大水急之地,船下河面浪消水平,顺风顺水,白帆高高扯起,极度的紧张骤然间化作了悠然闲适,是消遣的时候了。谁的眼不经意地一撇,不远处岸边的庄稼地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正在摘豆角。女子臂弯挎篮,纤纤素手轻伸轻收,浑身洋溢着青春和纯洁。消遣的对象来了,不是,是一种自然而美好的情感萌动了。船工们开始“毛捣”摘豆角的女子,他们笑着,闹着,喊起号子,向她“进攻”了。号声悠扬,有唱有合,伴随着号声的是起哄的吆喝声,或许还有口哨声。你不能不佩服他们敏锐的观察力和丰富的想像力,“趟湿裹脚容易洗 趟湿绣鞋颜色落”是写实,大实话;“趟湿花鞋鞋更俏 两朵莲花水上漂”是写虚,是比喻,很平常的场景让他们唱成了意境优美,让人浮想联翩。摘豆角的佳人呢,或许很矜持,提起篮子,丢下一句骂走了。或许一声不吭静静地听者,继续着手中的活儿,只是头更低了,脸上飞起红云一片。她的心中,有没有甜美的涟漪荡起呢?船工们善意的戏谑和赞美,若干年后,会不会在她心底盛开成一朵不败的回忆之花呢?
在新安县的采访中,我们还得到这样一首“荤号子”
清晨起来两眼涩,
一朵鲜花门里栽,
青丝粉面梦中见,
又是一月不得歇。
号子给人一种凄美的感觉,“青丝粉面”是妻子也罢,相好也罢,没必要深究了,我们只需要感谢,感谢她或者她,因某方面的出众而惹起一个人的牵挂和和相思,而这种牵挂和相思最终促成了一首美丽的船工号子,流传百年千年。
在黄河船工号子中,还有一些是表达一种宿命的思想,就我们所得,这类号子比较少,现辑录如下
隔河望见一锭金,
有心过河把金寻,
外财不发命穷人。
连天晌午毒日头,
富汉饮酒在高楼,
穷汉也想高楼坐,
五百年前未曾修。
酷暑把橹撵日头,
富汉饮酒鸳鸯楼,
穷富为啥不一样?
难道真是命里修?
把不平与不公看做是自己命里所“修”,天意使然,缺少改变命运的抗争与奋斗,这几首号子,思想上可说是灰暗消极,无所可取,但其表达情感的真挚却可圈可点,毕竟,真情流露强似虚伪遮掩。【原标题:黄河船工号子:喊尽人生悲与欢(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