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东南,有山一座,曰之景山。
景山无名,今人知其所在何处者并不为多。可是,要是说起《洛神赋》来,相信我们大家又没有几个不熟悉。黄初三年,曹植正是陵景山而作就了语动千古的《洛神赋》,其辞有云:“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
今天,若登临景山,虽说难觅那个翩若惊鸿的洛神,但我们却可找寻到一个心伤千年的太子。
太子何人?大唐太子,李弘是也。
李弘,生于652年,为唐高宗李治的第五子、武则天的第一子。656年,原来的太子李忠被废,李弘被改立为太子,武则天也因此得以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李弘,最被当时世人所称道的就是他的正直善良。
据记载,李弘曾经向郭瑜学习《左传》,当他读到楚世子芈商臣弑君的故事时,不禁掩书而叹曰:“这样的事,做臣子的都不忍听闻,而经典之书是圣人拿来训示后人的,为什么要记载这种事?”郭瑜回答他说:“孔子作《春秋》正是为了要褒善贬恶,用以劝世后人的,因此他要记下商臣的恶行,让后人都知道那些事情是不应该做的。”李弘说:“不是不能让这种事流传,而是我不忍知道有这样的事,请让我改读别的书吧。”郭瑜听完后,向李弘拜曰:“‘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邑号朝歌,墨子回车’。殿下资质敏睿,既然不忍听闻这些不好的凶事,臣听说要安定上位、治理人民,莫过于精通于礼。不懂礼则无以事天地之神、辨君臣之位,所以先王重视此道。孔子也说:‘不学礼,无以立。’那么请殿下就停止读《春秋》,改读《礼记》吧。”李弘接受了这个提议,从此改读《礼记》。
由此可见,李弘是多么的善良。关于他的善良和正直,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一说。
宣城公主和义阳公主,原本是唐高宗和萧淑妃的两个女儿,曾被高宗视为掌上明珠。随着萧淑妃的被杀,两个公主被武皇后一直幽禁在一处偏僻的深宫中,不见天日。萧淑妃曾是武皇后的对头,因此,这两位昔日的公主过着极其落魄的生活。一天,李弘得知了这两位姐姐的情况后非常心伤。这个时候,看似柔弱的李弘却异常坚强,不顾他人的劝阻,竟勇敢地先私下去探望了两位姐姐。回来后,他心里极其难受,一想到两位姐姐的哀凄眼神,他就心伤。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他决意为两个姐姐向母后求一次情。为萧淑妃的女儿求情,这决非小事。身边之人多劝阻他不可唐突行事,要慎之又慎,三思而后行。可是,一想到两位姐姐凄惨的境况,他一刻也等不下去。在满朝文武面前,他诉说了两位公主的残况,并求母后给予网开一面。在当时,单单微服私访狱中罪人就已是大逆不道了,李弘竟然敢不知天高地厚地在满朝文武面前为两个姐姐求情,这就等于是在众百官面前指责母后的丧尽天良。由此可知,那一刻,珠帘后面的武皇后是多么的恼恨。看着自己无知而善良的儿子,武后虽恼怒却也无可奈何,为了尽快收场,她强压怒火,做出了通达宽容的姿态,草草地把两位公主许配给了两个身边的侍卫。
宫廷之中,亲情往往是极其脆弱的,根本抓不牢。此次事件后,李弘和母后之间也因此生了一个难以解开的结。
正直的李弘渐渐被母后所疏远,他也对母亲的那些所作所为甚是伤心,也逐步拉开了与母后的距离。
公元675年,在东都洛阳的合璧宫中,李弘与家人同聚绮云殿中,共进家宴。不经意间,他竟然轻轻地倒地了,眼含哀凄,血染衣衫。
关于李弘之死,有传多种,或言被其母鸩杀,或云因肺痨而病死,等等,司马光根据多种史料推测,记之曰:“《实录》、《旧传》皆不言弘遇鸠。弘之死,其事难明,今但云时人以为天后鸠之,疑以传疑。”。
李弘死后,被埋葬在了景山之颠。
李弘,是唐高宗所喜爱的太子,他的死亡,对唐高宗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唐高宗太思念儿子了,一步一回眸,他总想再看到李弘的身影,一声一叹息,他总在念叨太子的善良。
死人无法复生,但思念却无法忘记,唐高宗为了怀念自己的儿子,让臣下按照帝王规制来安葬李弘。
在唐高宗看来,慈惠爱亲曰‘孝’,死不忘君曰‘敬’,谥李弘为孝敬皇帝。为了怀念儿子,唐高宗还亲自含泪为李弘写下了感人肺腑的《孝敬皇帝睿德记》。今日该碑仍立于陵内神道东侧,只是因风雨的洗刷而难辨其文。
如今,当走进陵园,沿着神道前行,好似一步就是一个百年,缓缓梦回了大唐。
恭陵,坐北朝南,呈平面正方形,建筑规划工整,长宽均为440米。陵园四周原有神墙围护,如今已不存,但根据文物钻探,墙基仍保存尚好,基槽宽1米,红褐色生土夯筑。神墙四角各有角阙,地面下是砖石墙基,地面以上仍存有夯土台基,高3~4米,长宽均10余米。
四面神墙中部各置神门,喻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如今,门阙基址尚存,据初步探查,门阙台基四周亦用长方形条石和砖护砌。原来台基之上的建筑早已不存,今已无法再窥其原貌了。南神门,宽约30米,门阙之外10米处有立狮一对,左右分置,颇为威武。其余东、西、北3座神门的情况与此大致相同,唯立狮改为坐狮。
如今,行走在陵园之内,虽历经千年风雨洗刷,但各样石刻仍分列神道两旁,为这个心伤的太子而默默守护。沿神道而北行,分列望柱、石象、石马、翁仲等石刻。据专家说,这些石刻与龙门石窟奉先寺群雕同出一手,它们均是唐代著名宫廷建筑艺术大师韦弘机所指挥。如今,这两处石刻,一世俗,一宗教,真可谓是珠联璧合之作,有着异曲同工之大妙。
仔细观看这些石刻,你会被它们所震撼。
石翁仲,圆睁双目,凝视前方,身宽体健,腰束大带,足蹬云靴,双手拄剑,正襟立于仰覆莲花座上。
仰望之下,石翁仲,袖盈唐风、剑迸威仪,那种久违的大唐气魄,就这样跌宕而来,弥久而回环。
神道尽头,就是巍巍之唐恭陵。
恭陵残高23米,东西长至164米,南北宽达146米,形势恢弘,壮观异常。据记载,按唐代天子礼“依汉长陵故事,汉长陵高九丈”,天子陵墓应高约27米,历经千年风雨剥蚀,如今恭陵仅比当初底了约5米。
沿小径上得恭陵之颠,放眼远望。
群山起伏,伊洛如带,阡陌纵横,佳木繁荫,这里确实有着古人所言之好风水。
这样的地方,正是古人所梦寐以求的宝地,可是,这里,它能容得下李弘的千年忧伤吗?
天不答之,地不应之,只有风雨常伴之。(原标题:伤兮叹兮唐恭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