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药棚的门口支有刀具,朱清山只要有空,就赶紧过去练习切药。晚上还要趁着油灯的微弱光亮切,往往是刚开始,师傅就把灯吹灭了,让他凭自己的感觉切药。而正是这一近乎苛刻的要求,使朱清山练就了一身好刀工。
与他同批的学徒不到半年时间就辞工了,他却坚持了下来。凭着自己的勤奋和才智,朱清山赢得了师傅的赞赏,此后,师傅将中药炮制的技术倾囊相授。
学徒期满,在识药、辨药和加工炮制药材方面拥有绝活的朱清山大胆“试水”,在禹州城开办了一个叫“三合永”的药行。
“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因为一直恪守师傅传下来的古训,朱清山在药材经营上一是一,二是二,从不缺斤少两,是啥药卖啥药,绝不见钱起意,冒名顶替。
因为有辨别真假的本事,有不昧良心的底线,用药地道,炮制过程又精益求精,朱清山加工出来的中药饮片质量纯正、药效明显,药行生意一直很红火。
解放后,朱清山把药行贡献给了国家,自己也顺理成章成为禹州国营医药公司的一份子。一开始,其在公司批发部做销售员,后来转为开票员,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是32年。
那些年,吃大锅饭,职工们闲暇时间多,朱清山不愿混日子,就把精力全部放在钻研中药材书籍上。看大部头的医药书对于没上过几天学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硬是啃下了几本医学典籍,而且越啃越入迷。结合自己所学,朱清山不断试验炮制中药、丸药、膏药、饮片,大获成功,并逐渐形成独具特色的绝技妙法。经他配制的中药,药效特别,患者一经服用,无不称赞。
20世纪80年代初期,随着中药材市场的放开,禹州一夜之间立起了200余家经营药材的商铺,久违的药香又开始在禹州城的上空飘荡。但这药香似乎只青睐个体企业,偌大的国营药材公司却赔得一塌糊涂。在连续换了几任经理都无法把公司从泥淖里带出来后,禹州市医药管理局领导把朱清山拉了出来,希望利用他在医药界的知名度,让公司能起死回生。
朱清山愿意干,但跟领导声明:我干可以,前提是公司怎么经营我说了算,管理局不要干涉,出了事,我自己坐牢去,不过领导得答应给我送饭。
上任第一天,朱清山就宣布在公司实行“特区政策”,业务员每月分配2万元的任务,按销售额提成,完成有奖,完不成扣发工资。这政策在当时的禹州可是破了天荒:公家的生意,个人提成,那还得了?
但这一招还真管用,业务员的积极性马上就提高了,年底一结算,公司实现纯利润24万元。业务员如数兑奖,职工们腰包鼓了起来。
这一干就是8年。这8年,朱清山把一个二三十人的小公司干成了数百人的大公司;这8年,朱清山让禹州药材诚信经营的声誉飘响全国,外地客商纷至沓来;这8年,朱清山的“放心药”被药商们熟知,“老朱”成了禹州药材市场上的“金字招牌”。
正因为此,当朱清山退休后于1994年创办禹州市中药材贸易公司时,曾经的客户争相传播,纷纷前来捧场。时间不长,公司就门庭若市。
朱清山对药材的质量把控很严,一是定点购货,与国内一些大制药厂签订订货协议,协议上特别注明质量标准,货到后二次化验,合乎要求才放行入库;二是,公司进的所有药材都由他一人负责,药品经由仪器化验后,再由他手掰、口尝,逐一把关。
2001年,借助加入WTO东风,朱清山不惜重金购买了中医药制作的全套化验设备,并对管理制度进行细化,企业也因之贯穿整个医药供应链。
存心有天知
朱阁乡位于禹州市北,南濒颍河,距市区只有3公里。一条笔直的柏油路横贯东西把镇子拉扯得很狭长,朱清山于2005年创建的“河南青山药业有限公司”就位于柏油路的南端。
这个被业内人士誉为“河南中药炮制加工标杆”的公司谢绝禹州市领导在城东新区无偿划拨几十亩地的好意,落户朱阁,完全是出于朱清山报效桑梓的考虑。
把厂子建在乡里,一来可以引导邻里种植药材,增加收入;二来,可以把大量的闲散人员吸收到厂子里来务工,乡亲们足不出户就可以获取不菲的收入;三来可以就近多教授一些有心医药的村里娃,在家乡多培养些接班人,算是给父老乡亲做一件好事。
“知道您来,前两天,有关部门用土填了填,这路什么时候能变成柏油路就好了。”当年来公司视察的许昌市委领导做事雷厉风行,朱清山的一句大实话让朱阁大道成了现实。
在花费十多年工夫恢复禹州四大九蒸货之后,朱清山要做的有两件事:一是把这些好东西推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它,品尝它,真正让它对人们的身体有益;二是,把自己的一身绝活传给更多的人。
朱清山是出了名的“药管严”,诚信正直,从不在药上动手脚。他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打着治病救人旗号搞坑蒙拐骗的人。有一段时间,一向以求“真”闻名的禹州药材交易市场刮起了一阵造假风,制假贩假盛行,外地客商心惊胆战,纷纷避之。
一些个体户确实因之发了财,但朱清山依然坚持自己的选药、炮制、销售主张,不为所动。
“最关键的是,禹州药材千百年来诚信经营的金字招牌被砸得稀巴烂,很多药商不敢再来禹州交易了,市场日渐萎缩。”
更让朱清山耿耿于怀的是,现在的药工大多并不真正懂得药材炮制加工技术,在炮制的过程中不遵从古法,这样一来二去配制出来的药物要么药效不足,要么毒性未除,救人不成反夺其命。这也是如今为何一开中药,就得大包小包往家里拎的缘故,中药沦落如此,谁还敢吃啊!
“我一直以高出同行很多的价格出售产品,为什么?因为物有所值。开诚布公地说,我的药确实不便宜,且不说,我用古法炮制的药干净、药效好,程序繁杂,所费颇多。我就是想让大家明白,好东西就应该卖上好价钱,只有这样那些想着歪门邪道的人才会回转心性,走到正道上来,禹州药材才真正有救。”
尽管还是四大药材市场之一,禹州在中国药材市场的地位愈加微不足道了。这让老药工朱清山心里很不是滋味:除了好好整治一下环境,能不能再搞一个药材交易市场啊,现在的那个体量太小了,根本就不适应当前的需要了!
对于后来者的培养,朱清山明显感到“不给力”。
“也难怪,现在年轻人面对的诱惑太多,挣钱的门路到处都是,谁愿意劳神费力沉下心来做这些苦差事?”说及中药加工炮制技艺的后继乏人,朱清山解嘲地说。
但朱清山对自己的“遵古炮制”很自信,见到陌生人,说到兴奋处,常常用手拍拍自己的脑门:“瞧见没,这上面可是又长出了青丝。”与同龄的八旬老人不同,朱清山头上白发并不多,多年不毛的脑门上满是细密的黑发。(本刊记者 张正良 王占锋)(原标题:最后的老药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