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根本没有想到他那个“小动作”后来竟造成了那么大的波澜,甚至波及到全国。
张扬被押出了他那间小屋,先回公社接受审查,挨批斗,然后“升格”关进浏阳县看守所,成了正式人犯。让张扬感到奇怪的是,蹲了三年监狱,却一直没有见到过拘捕证或逮捕证。
先后八易其稿的[第二次握手]最先取名为[浪花],初稿一万多字,后来改名为[归来],再后来在人们流传中手抄本式多了,有人就用了[第二次握手]这个名字。
在张扬身陷囹圄之际,同监舍的伴侣煞有介事地讲起了他的手抄本里的故事,其实伙伴争先恐后地补充没有讲完的情节。“听说,书里写的是真人真事。”“是一个美国人写的。”“不!,是一个香港人写的,他60多岁。”“不!美国人和香港人都写不出来,是一个高干子弟写的,他了解情况。”在七嘴八舌中,张扬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他还是若无其事,生怕走漏风声。
张扬坦言当时[第二次握手]素材的来历一一
1963年初,我去北京,要见阔别15年的舅舅了。舅舅是一位科学家,我因此对舅舅有一种神秘感。在京6天的接触中我对舅舅有了更深的了解,后来母亲和姨妈的一次谈话促使我提起了笔。姨妈对母亲说了这样一件事;1954年,有一天舅舅下班回来,到书房脱皮鞋换拖鞋,舅妈推开房门叫他,却见他好像凝固了似的,脸望着窗外。舅妈拉开通往小院的客厅门。蓦然看见门外站着一位女客人。客人问我舅舅是否住在这里,舅妈说是,并邀她进来。但她不肯,只站了一会儿便向外走,舅妈跟在后边送她。女客人在门中站住,沉默了几分钟,“请问,您是他的夫人么?”舅妈惘然;“是呀。”“唉,客人轻叹一声;“你多幸福。”说完,转身离去。舅妈回屋,在餐桌上问舅妈刚才那位女客人是谁?舅舅说;“她就是某某呀!”舅妈恍惚大悟,原来是她,你为什么不请她进来?“
不知,一件什么事打断了姨妈的叙述,我脑海里却留下一个大问号。
从北京回来后,张扬便写了一个短篇小说[浪花]约一万字,那便是第二次握手的雏形。
1964年,张扬又写了第二稿,将[浪花]修改为[香山叶正红],10万字。在书稿的扉页上他抄录了恩格斯的一段话;“痛苦中最高尚的,最强烈的和最个人的一一乃是爱情的痛苦。”
1972年12月29日,张扬意外地得到了释放。在乡下劳动了两年零九天的他。于1975年1月7日又再次“二进宫”。在他获释那段日子里。他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归来]上。这次张扬写得十分严谨,认真,一丝不苟。稿件从头至尾全部用整整齐齐的方块美术字写出来的,脱稿后有20万字,是几稿中最长的。
后来正式出版的[第二次握手],即以第一稿为蓝本。
书稿写成之后,从小酷爱美术的张扬专门为自己得意之作绘制了封面,画的是美丽端庄的丁洁琼教授手捧鲜花在首都机场……
洁白的扉页上仍然沿用了那句著名的语录;“痛苦中最高尚的,最强烈的和最个人的一一乃是爱情的痛苦。”
张扬得知将不久于人世之时,故意将屁股磨烂,骗得一瓶紫药水,蘸紫药水在衣服上写“控诉书。”我很幸福,我碰到一个有良心的法官和无数好人。“张扬的死刑也在好人的帮助下一一化解。
由于[第二次握手]在全国的影响,当时有“大人物”交待此案严肃办理,因此一些办案人员千方百计想把此案办成“杀”案。
当时,给[第二次握手]罗列有四大罗名;第一是“反党”;第二是吹捧“臭老九”;第三是鼓吹“科学救国”;第四是;“你明明知道不准写爱情了,为什么还硬要写?”[第二次握手]主人公是这样“分别定性”的;女主人公丁洁琼教授是“叛徒”;男主人公苏冠兰教授是“特务”;老地下党员,卫生科学院党委书记鲁宁是“死不改悔的走资派”;老天文学家苏凤麒是“反动学术权威”,“洋奴买办”;美国神甫查尔斯是“帝国主义分子”;另一位女主人公叶玉菡是“地主阶级的小姐”;还说[归来]里写的朝鲜战争期间,为对付美国细菌战,苏冠兰教授的病毒学“;是诽谤自己的国家,突出歌颂周总理的光辉形象是“打着红旗反红旗”。
为了反抗对自己的迫害,张扬多次进行绝食斗争,最后的一次绝食长达14天。
1976年,周总理,朱德,毛主席相继逝世,中国发生了一系列变化。天安门事件发生后,法院又忙着对张扬“起诉”了。张扬感到事情有些异样,他决定在离开人世之前留给后人一份“控诉书”。监狱里没有纸,没有笔,没有墨水,他将那太瘦的屁股磨出了血,使其溃烂发炎,于是便向监狱长申请,要求家里送些紫药水来。监狱长是个不错的老头,没有检查他屁股就同意了。就这样,一小瓶紫药水便成了他的墨水,一件衬衣撕成几块当纸用。那控诉书就是在几块大小不一的白布上写成的,柴药水极易干结,他写得非常吃力,字有核桃那么大。
张扬说他能活到今天,直接得益于一位名叫李海初的法官。李海初40多岁,是个老师法,清瘦,灰白短发,经常是满脸微笑。受命审理此案后,他并没有审问张扬,他已经知道此案的来龙去脉,因为他当时也是[第二次握手]的忠实读者。“看完[归来]之后,我受了感动。这是一本好书,根本不像起诉书说的那样反动。如果经我的手判作者死刑,我会一辈子睡不好觉的。”这话是李海初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说的。在当时他当然不能说,也不敢说。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案子压下来,故意拖延,能拖多久便拖多久。1975年李海初从“收卷受理”到“汇报”,拖了将近一年。这是中国关键的一年,1976年10月“四人帮”倒台了,张扬的死刑便在“拖”中一一分解。
1977年8月8日,李海初把全案23卷材料提交审判大会研究。在研究时,人们意见也不统一,有的说;“这个案是不是到了姚文元那里?我看最多不过十年。”也有人说;“究竟有几个方面证明他利用小说搞反动活动?我当时看了只认为是本坏书,怎么反动说不清。”
面对自己面前那扇牢门吱吱打开,张扬心里彻底绝望了。而牢门口迎接他的却是一辆小车。出牢的张扬领到了病危通知书一一他真的是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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