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一座“火山”———痖弦评传后记
2013/7/8 9:33:07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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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八日将近子夜时分,当我将最后一章最后一节改定,画上一个圆圆的句号,不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痖弦评传》书稿从一九九八年八月动笔,到二○○三年八月完成,足足用了五年时间,跨度竟是两个世纪,真正成了一项“跨世纪工程”!
在这五年中,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痖弦与我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世界多元化和经济全球化的趋势在曲折中发展,对文学的颠覆与促进前所未有;科技进步日新月异,其利弊交杂既使人兴奋又使人烦恼;综合国力的竞争日趋剧烈,对精神与文化的影响更加明显。痖弦于一九九八年八月自《联合报》荣退,离开台湾定居温哥华,但驻校作家、客座教授、台海活动等邀约接连不断,仍使他来回奔走于加中两国。作为作者的我,继一九九九年访问日本后,又有二○○○年俄罗斯之旅、二○○一年加拿大之行,并于二○○一年八月三十一日正式办理退休,且在这五年中整理、出版了八本诗集、散文集、评论集。正是这些干扰了《痖弦评传》的写作,总是时写时停、忽断忽续,以至于每年都要制定并调整写作计划、久拖不完已经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不过,这也带来了一个好处,使我加深了对痖弦的认识,可以在上下世纪之交,两个千年对接之时,以更为宏阔的时代背景、更加强烈的历史意识、更趋先进的艺术观念,来解读这位诗人及其作品。
痖弦是惊人的。他以一本《深渊》享誉诗坛三、四十年,至今仍然具有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力,在五四以来的新文学史上,似乎也不多见。
痖弦是丰富的。他既是杰出诗人,又是优秀批评家,还是一流甚至超一流副刊主编,他的诗、他的诗论、他办的副刊俱佳,人称“三奇”,周梦蝶直呼他为“才子”与“英雄”。
痖弦是审美的。“一日诗人,一世诗人。”他给“诗人”的命名,体现了荷尔德林的精神、海德格尔的思想,他深谙阅读的艺术、收藏的艺术、演讲(朗诵)的艺术,并以这三大艺术启迪人们“诗意地栖居在这大地上”。
在本书的写作中,我主要掌握了以下三点:以诗为线索。尽管痖弦在一九六七年八月之后就不再发表诗了,写诗的时间也不过十四、五年,但诗之于痖弦犹如命脉之于人,乃是他存在的形式、价值的体现、立足的根本,何況他从来也沒有停止过诗论的写作,长期从事与诗有关的研究、教学及活动,未曾一日离开诗。以诗为线索,贯串全书,就能抓住痖弦的本质,再现痖弦的风貌。为此,某些材料如痖弦的小说论、散文论、新闻论、文化论等,虽然十分精彩,却不能不加以省略;作为“三奇”之一的副刊经历、编辑生涯,虽然有“另一种形式的诗”之称,却只能作为(梦坐在桦树上──痖弦的生平)之一节简写,留下遗憾。
以人为中心。痖弦一贯强调:“练字不如练句,练句不如练意,练意不如练人。”“以文学而言,衡量一个作家伟大与否并非比技术,而是看其人格精神。”本书的写作,只有以人为中心,才能避免就事论事、以诗谈诗,从而达到形而下与形而上的结合、特殊性与普遍性的统一。所以,在“痖弦的生平”部分,笔者不仅仅敘述了他的学业,描绘了他的事业,也突出了他的德业;除此而外,还用专门的一章、几占全书七分之一的篇幅,介绍了他的诗生活,揭示了痖弦之所以成大家的秘密。而在大部分章节中插入的趣事、趣闻、趣话、美谈,一方面是行文的需要,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凸出传主的性格,给人一个立体的痖弦。以评为重点。这是评传与传的主要区别。不是说传不要评,凡是传都有评,且传不离评,传评结合,故同一的传主,不同的作家写来会大不相同。关键是评在评传中的比重要大,要求也高得多,评传作者的评判性质、审美倾向、感情色彩更鲜明。本书“评”的重点有三:一是“现代诗坛的睡火山”,在进入痖弦的生平与作品之前,就其“以一本诗集而享大名”、《深渊》以后便停笔的“火山现象”发问:痖弦是死火山?还是休眠火山?通过法国诗人瓦雷里的个案分析,挑选三十个中国诗人、三十个外国诗人的概况比较,探讨了“火山爆发”与艺术生命节律的关系。二是“从西方到东方———痖弦的诗”,打破先思想性次艺术性、先题材范围后艺术风格一类的固有范式,着重分析痖弦是怎样走向西方,又怎样回归东方的,他如何集大成,争取“国际、民族、本土的快速融合”,进一步总结出几条带规律性的东西(前提:带着故乡去旅行;关键:将西方理论与中国实际相结合;方法:在东西方诗艺间寻找相同处,三是“回答今日的诗坛———痖弦的诗论),按照他的一本专著《中国新诗研究》、九篇重要文章、《夜读杂抄》与《记哈克诗想》两个系列、他给诗人诗集写的序与跋之顺序,进行梳理与评析,指出痖弦在哪些地方有所创新,在哪些地方有所突破,在哪些地方尚嫌不足,从而探讨痖弦诗歌理论的主要特色与历史地位。“回答今日的诗坛”,是一个总的目标,既有传主的论述,也有作者的意见,由此而建构的理论体系是双向的,读者不妨加以比较。
最后,需要提到的是写作中的一个变化:在第一、二章,我既为痖弦的一举登顶、一书成名而喜,也以一位天才的停笔、一座火山的休眠为憾,禁不住叠声呼喚:痖弦执笔写诗,火山重新爆发!然而,再往下写,我怀疑起自己的知见来,我是否太执著于“相”了?正是常规认识的习惯和形成的概念系统,阻碍了我的进一步研究。痖弦不是早就将诗人分为狭义的与广义的两种吗?“诗人的努力是一辈子的努力,诗人的最高完成也就是诗的完成”,尽管他早已不在纸上写分行的现代诗了,可他无日不在大地上写不分行的诗生活,何況他还发表了那么多有影响的诗论!写完全书,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正因为停笔,痖弦的诗才显得那么精粹,那么难能可贵。艺术质量,永远是作品的決定性因素,也是世界上能对抗时间的唯一武器。
由痖弦,我想到著名的探险家乔治·马洛里。当别人问他为什么要攀登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时,他答道:“因为它在那里。”龙彼德 【原标题:探寻一座“火山”———痖弦评传后记】
责任编辑:C009文章来源:清远日报 2006-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