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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缜(约450—510),字子真,南乡舞阴(今泌阳羊册镇古城一带)人。祖父范璩之,曾任南朝宋中书侍郎。父范濛,早逝。范缜依母度日。十八岁时,投沛郡相县(今安徽宿县)名儒刘献门下求学。
范缜学习勤奋刻苦,学业优良,深得刘献器重,亲自为他举行冠礼,以示优待。其同学多是达官贵人子弟,穿则锦衣,行则车马,而范缜安于布衣草鞋,以步代车。他深入钻研经学,尤精“三礼”(《周礼》、《仪礼》、《礼记》)。他性格直爽,敢于发表学问上的独特见解,《梁书》说他“好危言高论”,引起贵族子弟的敌视和疏远。二十六岁时上书王仆射,陈述改革政见,未见回音。范缜报国无门,壮志难酬,二十九岁已白发皤然,曾作《伤暮诗》、《白发咏》以自嗟!
南朝齐建元元年(479年),范缜以主簿起仕,累迁尚书殿中郎。永明年间,齐与魏和亲,相邀有才学的人来往,范缜及从弟范云、内弟萧琛、琅琊人颜幼明、河东人裴昭明相继以“行人”衔出访北朝魏,皆扬名邻国。
南朝齐永明七年(489年)春,宰相、竟陵王萧子良在其“西邸”延揽一些有才学、有名望的人,研究经史及诸子百家,著书立说,范缜亦为“西邸”文友。建武元年(494年)官迁领军长史,后出任宜都(今湖北枝城市)太守。时迷信盛行,范缜下令废止祭祀神庙,劝民不信鬼神。永元二年(500年)萧衍起兵向建康(今江苏南京市)进军,路过南州,遇守母庐墓的范缜,因与衍同为“西邸”旧友,故衍称帝后,任范缜为晋安(今福州)太守。梁天监三年(504年)被调回建康。按当时常情,地方官吏调进京师必拜朝迁大臣,而范缜却只拜见了已废为平民的前任尚书令王亮。其不趋炎附势的态度可见一斑。范缜因未获得卿相之位而常怏怏不快,和王亮的过从更加密切,后竟因此被贬到广州。
齐竟陵王萧子良笃信佛教,而范缜盛称无佛。萧子良质问范缜说:“君不信因果,世间何得有富贵,何得有贫贱?”范缜答:“人之生臂如一树花,……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一席话说得箫子良张口结舌。为说服信佛者,范缜作《神灭论》(附《神灭论》原文),进一步阐明自己的观点。《神灭论》以“形即神也,神即形也”、“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神由形派生、形和神就象‘刀刃’和刀刃的‘锋利’一样不能分开的理论,批判了灵魂不灭、因果报应、贫富在天的宿命论观点。他的见解轰动全国。《梁书》说:“此论出,朝野喧哗;子良集僧难之,而不能屈。”萧子良看辩不过范缜,就用功名利禄收买,派王融对范缜说:如果你肯放弃反佛的议论,“以卿之大美,何患不至中书郎。”范缜听后大笑说:“使缜‘卖论取官’,已至令、仆矣,何但中书郎邪?”
范缜贬于广州数年,调回京城,任中书郎、国子博士。未几,谢世。
范缜的儿子范胥,字长才,起任太学博士,因有口辩才能,兼主客郎。后迁平西湘东王咨议参军,出任鄱阳郡内史,死于任上。
范缜一生有许多著作,《梁书》谓有十卷,现存有《神灭论》、《答曹舍人》两篇。《梁书》、《南史》均有其传。
神 灭 论
或问予云:“神灭,何以知其灭也?”答曰:“神即形也,形即神也,是以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也。”
问曰:“形者无知之称,神者有知之名,知与无知,即事有异,神之与形,理不容一,形神相即,非所闻也。”答曰:“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是则形称其质,神言其用,形之与神,不得相异也。”
问曰:“神故非质,形故非用,不得为异,其义安在?”答曰:“名殊而体一也”。
问曰:“名既已殊,体何得一?”答曰:“神之于质,犹利之于刀,形之用于,犹刀之于利,利之名非刀也,刀之名非利也,然而舍利无刀,舍刀无利,未闻刀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
问曰:“刀之于利,或如来说,形之于神,其义不然。何以言之?木之质无知也,人之质有知也,人既有如木之质,而有异木之知,岂非木有其一,人有其二邪?”答曰:“异哉言乎!人若有如木之知以为形,又有异木之知以为神,则可如来论也。今人之质,质有知也,木之质,质无知也,人之质非木质也,木之质非人质也,安在有如木之质而复有异木之知哉!”
问曰:“人之质所以异木质者,以其有知耳。人而无知,与木何异?”答曰:“人无无知之质,犹木无有知之形。”
问曰:“死者之形骸,岂非无知之质邪?”答曰:“是无人质。”
问曰:“若然者,人果有如木之质,而有异木之知矣 。”答曰:“死者有如木之质,而无异木之知;生者有异木之知,而无如木之质也。”
问曰:“死者之骨骼,非生者之形骸邪?”答曰:“生形之非死形,死形之非生形,区已革矣,安有生人之形骸,而有死人之骨骼哉?”
问曰:“若生者之形骸非死者之骨骼,非死者之骨骼,则应不由生者之形骸,不由生者之形骸,则此骨骼从何而至此邪?”答曰:“是生者之形骸,变为死者之骨骼也。”
问曰:“生者之形骸虽变为死者之骨骼,岂不因生而有死,则知死体犹生体也。”答曰:“如因荣木变为枯木,枯木之质,宁是荣木之体!”
问曰:“荣体变为枯体,枯体即是荣体;丝体变为缕体,缕体即是丝体,有何别焉?”答曰:“若枯即是荣,荣即是枯,应荣时凋零,枯时结实也。又荣木不应变为枯木,以荣即枯无所复变也。荣枯是一,何不先枯后荣?要先荣后枯,何也?丝缕之义,亦同此破。”
问曰:“生形之谢,便应豁然都尽,何故方受死形,绵历未已邪?”答曰:“生灭之体,要有其次故也。夫嗐而生者必欻而灭,渐而生者必渐而灭。欻而生者,飘骤是也;渐而生者,动植是也。有欻而渐,物之理也。”
问曰:“形即是神者,手等亦是神邪?”答曰:“皆是神之分也。”
问曰:“若皆是神之分,神既能虑,手等亦应能虑也?”答曰:“手等亦应能有痛痒之知,而无是非之虑。”
问曰:“知之与虑,为一为异?”答曰:“知即是虑,浅则为知,深则为虑。”
问曰:“若尔,应有二虑,虑既有二,神有二乎?”答曰:“人体惟一,神何得二,神有二乎?”答曰:“人体惟一,神何得二。”
问曰:“若不得二,安有痛痒之知,复有是非之虑?”答曰:“如手足虽异,总为一人,是非痛痒虽复有异,亦总为一神矣。”
问曰:“是非之虑,不关手足,当关何处?”答曰:“是非之虑,心器所主。”
问曰:“心器是五藏之心,非邪?”答曰:“是也。”
问曰:“五藏有何殊别,而心独有非之虑乎?”答曰:“七窍亦复何殊。而司用不均。”
问曰:“虑思无方,何以知是以心器所主?”答曰:“五藏各有所司,无有能虑者,是以知心为虑本。”
问曰:“何不寄生眼等分中?”答曰:“若虑可寄于眼分,眼何故不寄于耳分邪?”
问曰:“虑体无本,故可寄之于眼分,眼自有本,不假寄于佗分也。”答曰:“眼何故有本而虑无本;苟无本于我形,而可遍寄于异地,亦可张甲之情,寄王乙之躯,李丙之性,托赵丁之体,然乎哉?不然也。
问曰:“圣人形犹凡人之形,而有凡圣之殊,故知形神异矣。答曰:“不然。金之精者能昭,秽者不能昭,有能昭之精金,宁有不昭之秽质。又岂有圣人之神而寄凡人之器,亦无凡人之神而托圣人之体。是以八采、重瞳,勋、华之容,龙颜、马口,轩皞之状,此形表之异也。比干之心,七窍列角,伯约之胆,其大若拳,此心器之殊也。是知圣人定分,每绝常区,非惟道革群生,乃亦形超万有。凡圣均体,所未敢安。”
问曰:“子云圣人之形必异于凡者,敢问阳货类仲尼,项籍似大舜,舜、项、孔、阳、智革形同,其故何邪?”答曰:“珉似玉而非玉,鸡类凤而非凤,物诚有之,人故宜尔。项、阳貌似而非实似,心气不均,虽貌无益。”
问曰:“凡圣之殊,形器不一,可也;圣人员极,理无有二,而丘、旦殊姿,汤、文异状,神不侔色,于此益明矣。”答曰:“圣同于心器、形不必同也,犹马殊毛而齐逸,玉异色而均美。是以晋棘、荆和等价连城,骅骝、 骊,俱致千里。”
问曰:“形神不二,既闻之矣,形谢神灭,理固宜然,敢问经云‘为之宗庙,以鬼飨之,’何谓也:圣人之教然也,所以弭孝子之心,而厉偷薄之意,神而明之,此之谓矣。”
问曰:“伯有被甲,彭生豕见,坟素著其事,宁是设教而已邪?”答曰:“妖怪茫茫,或存或亡,强死者众,不皆为鬼,彭生、伯有,何独能然,乍为人豕,未必齐,郑之公子也。
问曰:“《易》称‘故知鬼神之情状,与天地相似而不违。’又曰:‘载鬼一车’,其义云何?”答曰:“有禽焉,有兽焉,飞走之别也;有人焉,有鬼焉,幽明之别也。人灭而为鬼,鬼灭而为人,则未人之知也。”
问曰:“知此神灭,有何利用邪?”答曰:“浮屠害政,桑门蠹俗,风惊雾起,驰荡不休,吾哀其弊,思拯其溺,夫竭财以赴僧,破产以趋佛,而不恤亲戚,不怜穷匮者何?良由厚我之情深,济物之意浅。是以圭撮涉于贫友,吝情动于颜色;千锺委于富僧,欢意畅于容发。岂不以僧有多 之期,友无遗秉之报,务施阙周急,归德必于在已。又惑不茫昧之言,惧以阿鼻之苦,诱以虚诞之词,所以兜率之乐。故舍逢掖,袭横衣,废俎豆,列瓶钵,家家弃其亲爱,人人绝其嗣续。致使兵挫于行间,吏空于官府,粟馨于惰游,货殚于泥木。所以奸宄弗胜,颂声尚拥,惟此之故,其流莫已,其病无限。若陶甄禀于自然,森罗均于独化,忽焉自有,怳尔而无,来也不御,去也不追,乘夫天理,各安其性。小人甘其龚亩,君子保其恬素,耕而食,食不可穷也,蚕而衣, 衣不可尽也,下有余以奉其上,上无为以待其下,可以全生,可以匡国,可以霸君,用此道也。”【原标题:范 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