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钧官窑在大宋官窑“复生”
海棠式花盆:上为大宋官窑复烧钧品,下为北宋钧官窑传世钧品。
□首席记者于茂世文图
引子
11月17日,由中国禹州钧官窑址博物馆、《收藏》杂志社主办的“大宋官窑复烧北宋钧官窑瓷器鉴定会”在禹州钧官窑址博物馆二楼会议室举行,鉴定会由北京故宫博物院叶佩兰研究员主持。
出戟尊、鼓钉洗、渣斗式花盆、仰钟式花盆、海棠式盆托、葵花式花盆……20余件复烧钧品“锦上添钧”,一字排开在铺着黄色锦缎的长案上,其造型釉色,恰似北京故宫博物院、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宋代钧官窑的传世精品。
北京故宫博物院叶佩兰研究员,中国收藏家协会会长罗伯健研究员,中国古陶瓷学会副会长、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孙新民研究员,耀州窑博物馆名誉馆长、耀州窑考古发掘者禚振西研究员,南京大学教授、西安美术学院中国艺术与考古研究所周晓陆所长,河南省文物考古学会副秘书长、钧官窑考古发掘者赵会军研究员,禹州钧官窑址博物馆张金伟馆长……11位来自北京、郑州、西安、南京、禹州等地的顶级陶瓷专家一再审读、一再讨论,最后形成文字,共同签署了《大宋官窑公司复烧仿制北宋钧官窑瓷器鉴定会鉴定意见》:
“大宋官窑公司严格按照北宋钧官窑瓷器的胎质、器型、釉色、工艺等进行的精心复烧仿制,体现了北宋钧官窑的特点,再现了北宋钧官窑作品的神韵风采,展示了大宋官窑公司的瓷器制作与烧制技艺。
“经专家组鉴定,其作品用料考究,造型准确,工艺精湛,代表了当代钧窑瓷器仿制的水平,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弘扬的重要成果。”
1127年,北宋灭亡,钧官窑窑场灰飞烟灭,消匿在历史的长河里。
钧窑器物,美轮美奂,代表着大宋文化的一种高度——这高度,不只是文化的高度,而且也是科技的高度。
北宋灭亡后,金、元、明、清诸朝,乃至近代、现代以致当下,都在复烧仿制北宋钧官窑瓷器。
都在做这个梦。
都梦想回归大宋。
包括雍正、乾隆皇帝,乃至周恩来总理。
但是,都没有成功,都没能达到北宋钧官窑的水平与高度。
也因此,复烧仿制北宋钧官窑瓷器一直是中华民族挥之不去的一个梦魇。
而今,噩梦醒来是早晨。
在锲而不舍的复烧仿制中,钧官窑从“复古”已然走向了“复兴”。
北宋钧官窑铸造了一个高峰。
但是,复烧仿制,从“复古”走向“复兴”的路,走得兴许比创烧钧官窑更为坎坷、困苦……
回望“钧窑之母”
一座双乳残窑安然地躺在一座仿宋建筑内的玻璃房下。
没了窑顶,一如没了房顶的房子,只是一个“窑茬子”而已。
缘于这个“窑茬子”,有了投资1.2亿元人民币、占地47000平方米、仿宋建筑与现代建筑相映生辉的中国禹州钧官窑址博物馆。
缘于这个“窑茬子”,禹州钧官窑址(即“钧台钧窑遗址”)于1988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三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国务院公布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神垕钧窑址”与“钧台钧窑遗址”合并,名曰“禹县钧窑址”)。
《国务院关于核定并公布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通知》(国发【2006】19号)通告“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国务院各部委、各直属机构”,指出:“文物是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蕴含着中华民族特有的精神价值、思维方式、想象力,体现着中华民族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这座“窑茬子”到底如何蕴含着“中华民族特有的精神价值、思维方式、想象力”,怎样体现着什么“中华民族的生命力和创造力”呢?
“在南方,大多都是‘龙窑’;在北方,大多都是馒头窑。”禹州钧官窑址博物馆馆长张金伟说,“在中国,咱这座‘窑茬子’是独一无二的,还没发现第二座。”
龙窑,大多依山坡或土堆倾斜砌筑,与地面呈10°~20°的角度,其状似龙,故而以龙窑名之。因为窑体倾斜设置,本身就起着烟囱的作用,故而大多不设烟囱。点火时,先烧窑头,而后由前向后渐次打开火门,投柴烧窑。
馒头窑,大多依土坡或在平地砌筑,火膛与窑室合为一体,其状似馒头,故而以馒头窑名之。点火后,火焰自火膛先喷至窑顶,再倒向窑底,流经坯体,而后烟气从后墙底部的吸火孔倒入到后墙内的烟囱排出去。
馒头窑靠烟囱抽力维持燃烧,还原焰难以控制;龙窑不设烟囱,渐次打开火门投柴烧窑,相对而言,还原焰也就好控制一些了。
而还原焰,恰恰是烧造青瓷的关键。
也因此,一向有“龙窑是青瓷摇篮”的说法。
而钧瓷,恰恰也是青瓷的一种,属于青瓷系。
所不同的是,汝窑、官窑、哥窑等青瓷均为单一的铁呈青色,而钧窑除却铁呈青色外,更有铜呈红色。
钧瓷的烧成环境,无疑比汝窑、官窑、哥窑等青瓷要求得更加苛刻。
如何改良馒头窑、龙窑,才能让其适宜烧制钧瓷呢?
由此,双乳窑在禹州诞生,钧瓷在禹州出世。
所谓双乳窑,就形态而言,是两个火膛与一个窑室合为一体的馒头窑;就结构而言,两个火膛处于低位,一个窑室处于高位,之间有个高约40厘米的台阶,颇类龙窑的倾斜砌筑。
馒头窑大都是平焰窑,即火膛与窑体在一个平面上。
双乳窑却是升焰窑,窑室位于火膛的斜上方,而且还像馒头窑一样再设烟囱。
如此这般,双乳窑成了馒头窑与龙窑的混合体,成为北宋时代最杰出、最科学的窑炉。
馒头窑因为窑室状如馒头而得其名,双乳窑因为两个火膛状如乳房而得其名。
无论龙窑还是馒头窑,从其命名看,核心都是“窑体”;而双乳窑完成了一次革命性“转变”,核心成了“火膛”。
“火焰的变化,也就是现在我们常说的烧成制度,决定了钧、汝、官、哥、定的不同与分野。”著名窑炉专家、景德镇“毛瓷”烧造者杨文宪先生说,“所谓火焰的变化,科学的说法就是氧化焰与还原焰如何转换的问题。火焰的组成,也就是蓝火苗与黄火苗多少的问题,决定了火焰的氧化还原特性,也就是氧化多一点还是还原多一点的问题。”
所谓还原焰,是说在燃烧过程中,由于氧气供应不足造成燃烧不充分,产生一氧化碳等还原性气体,并由此导致釉料中的铜呈现出红色,铁呈现出青色。
如果将氧化焰、还原焰分别视为“阳”与“阴”的话,那么钧瓷“入窑一色,出窑万彩”就是在氧化与还原、“阳”与“阴”的不断交替中烧制出来的。
一阴一阳谓之道。
双乳窑,两个火膛同烧一个窑室,自然也就更便于窑工把握氧化与还原的不断交替了。
“双乳窑是钧窑之母。”钧瓷窑炉专家任星航先生的这句话意味深长。
超越“唐窑”“年窑”
北宋末年,双乳窑灰飞烟灭,隐匿于黄土之下。
作为官家窑场,钧官窑秘而不宣,双乳窑自此也就成了千古之谜。
金、元时期,钧窑发展成一个影响全国的窑系。尽管各地都在烧制钧瓷,但没有谁望见了北宋钧官窑的项背。
明、清时期,钧窑在江苏宜兴发展成了“宜钧”,在广东佛山发展成了“广钧”,但“宜钧”、“广钧”不可与北宋钧官窑同日而语。
雍正、乾隆等清代诸位皇帝,都在做仿钧梦。
但都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雍正六年(1728年),唐英奉命担当景德镇御窑厂“督陶官”。次年春,唐英“派厂署幕友吴尧圃,调查钧窑器釉料配制法”,作《春暮送吴尧圃之均州(均同钧,即今日禹州)》以道别——
“絮落花飞春已暮,几欲留春春不住。离筵黯黯趁春开,春风引客均州路……此行陶冶赖成功,钟鼎尊罍关国宝。玫瑰翡翠(钧瓷的两种釉色)倘流传,搜物探书寻故老。君不见:善游昔日太史公,名山大川收胸中。陶熔一发天地秘,神工鬼斧惊才雄……荷香蒲绿棹归舟,倚闾(倚门)白发颙颙望。”
细读该诗,唐英赖以复烧仿制北宋钧官窑的法宝,无非就是个“搜物探书寻故老”而已。
至于“搜物”,吴尧圃就是再用心,也不大可能“搜”出来什么。
1974年,钧官窑遗址进行了第一次考古发掘。
之前,复烧仿制者都不晓得双乳窑的秘密。甚至,他们连一片钧官窑的标本都不曾相见。
也许唐英见过。
但是,清宫所藏钧窑(器物)怎么说都是不大可能拿到景德镇御窑厂,让那些窑工学习观瞻的。
如此这般,复烧仿制也就等于没了参照物。
但是,雍正七年以后,清宫档案中还是屡有景德镇仿钧成功的记录。《中国陶瓷史》载:“雍正八年十月二十日……将年希尧(与唐英一样,也做过景德镇御窑厂督陶官)烧造来的仿钧窑磁炉大小十二件呈览,奉旨:此炉烧造得很好,传与年希尧照此样再多烧几件。”
唐英、年希尧将景德镇官窑推向了历史的巅峰,他们督造的官窑亦称“唐窑”、“年窑”。
尽管他们的仿钧博得了皇帝的喜爱,但他们复烧的钧窑依然不能与北宋钧官窑相提并论。
“明、清,特别是雍正以后,乾隆、嘉庆、道光、光绪,都在仿宋。仿宋,也都是在釉色上下功夫。从水平上看,唐英搞得最好。就是最好,其与北宋钧官窑造型几乎一致的,仅有北京故宫所藏的一件鼓钉洗而已。”北京故宫博物院叶佩兰研究员说,“这次大宋官窑的复烧仿制,造型、釉色几乎都与北宋钧官窑一致,超越了历史上仿制品的水平。”
大宋官窑为什么能超越历史?
这,还得从钧官窑传世器物、窑址与标本等的“能见度”以及复仿者对它们的“认知度”等一系列社会与技术问题说起……(原标题:钧官窑复仿纪事——北宋钧官窑在大宋官窑“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