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听人讲过“四不像”,现在讲故事的人早已作古,但这一概念在记忆里,和自己的童年一样,感觉那么遥远,却是如此清晰。
后来,不知道是哪一个时期的记忆了,固执地以为“四不像”就是麒麟,如同我们凭空设想出来的龙,它是又一种无所不能的神兽。只是龙象征皇权、象征统治,穿云破雾,高高在上;麒麟虽然稀有,却更像是融入民间的天使,它象征太平、象征吉祥。
再后来,“百度”到“四不像”就是一种叫麋鹿的动物,长相奇特,犄角像鹿,面部像马,蹄子像牛,尾巴像驴,似鹿非鹿,似马非马,似牛非牛,似驴非驴,所以得个“四不像”的美名。不过也有麒麟俗称“四不像”的搜索结果。民间自有民间的一种“难得糊涂”。倒是有一点不用怀疑:麒麟属于民间,是百姓的守护神。
历史的参与,让很多东西世世代代传承下来,如同腐骨生肉,这骨和肉就都成了文化。和龙衍生了龙文化一样,麒麟也衍生了麒麟文化,其中之一是麒麟舞。一种舞蹈,就是一种历史烙印。一种舞蹈经得起黯然消逝,沉痛掩埋,只要还能在某一时代粲然回归,昭示现在,启迪未来,一定源自其形式和内容深处的某种鲜见的力量。这种鲜见的力量,应该就是这一种舞蹈的正能量。
如葛天氏创造了葛天乐舞,这种舞蹈体现了我们的先民对完美和理想社会的向往,充满了对人民、天地、农耕和万物等的和谐相处之情,凝聚了“天人谐和”和“仁爱开放”的思想之美。商丘因为葛天氏而成为中国乐舞的故乡。同时,因为睢县麒麟舞入选国家级非遗名录,而成为麒麟舞的又一个故乡。
那么,这种舞蹈的正能量是什么?春节当天采访到一位参加民俗文化表演大巡游的大妈,她边舞边反问记者:“你看我像70岁的人吗?”一脸欢笑,脚步硬朗,这般年轻的心态和精神头,的确不像。正是这次采访,促使我想深入一些思考,一种舞蹈能让国家作为优秀非遗加以保护、传承、弘扬,它的正能量在哪里?
一种舞蹈的坚韧穿越
认识麒麟舞之前,不妨先来更形象些认识一下麒麟。
麒麟是神兽,是仁兽,早在周代就与龙、凤、龟并称“四灵”,列“四灵”之首。
“麟之为灵,昭昭也。咏于《诗》,书于《春秋》,杂出于传记百家之书,虽妇人小子皆知其为祥也。”这是韩愈《获麟解》对麒麟的刻画和表达。说麒麟是灵兽,这是十分明显的事。《诗经》咏颂过它,《春秋》记载过它,它还出现在众多的杂记、传记之类的书中。连妇女和小孩都知道它是吉祥的象征。
韩愈以为,麒麟出现之时,天下一定有圣人在,圣人一定能够辨识麒麟。麒麟之所以是麒麟,是因为它注重的是德行而不是外表。一定曾有人谮言麒麟非鹿非马非牛非驴“四不像”的样子,怕是不祥之物。韩愈则表示,只有圣人能辨识麒麟。如果麒麟出现在圣人不在的时候,那么,它不被人所知道而被视为不祥之物,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和玄鸟是商部族商人的图腾一样,最初,麒麟也是以图腾和信仰出现的。到韩愈写《获麟解》、黄庭坚写《麟趾赞》等,因有了文学刻画和艺术表达,麒麟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及至后来,成为陶瓷、年画、剪纸、泥塑、刺绣、金玉饰、建筑、雕刻等艺术创作的素材。
有艺术学者考证,人类最古老的艺术是舞蹈。我们的祖先借对各种野兽动作、习性,以及自然景物动态、形象等的模仿,产生舞蹈艺术,以此表达人类从蛮荒走向文明的智慧,和对辛勤劳动后喜获丰收的赞美之情。
最原始的舞蹈就是这样从历史的时光隧道中穿越来的,一路沉浮,一路坚韧。但麒麟舞却不同。早在周代之前就有了传说中的麒麟,历时2500多年。不少资料却表明,麒麟舞仅只有500年左右的历史。
麒麟舞起源于哪里?谁才是当之无愧的中国麒麟舞之乡?
“百度百科”解释为,麒麟舞是客家人从北方带到南方的一种民间艺术表演形式,以锣鼓加唢呐为伴奏,具有长江北部地区花会的风格,与广东岭南音乐不同,是客家人世代相传的艺术文化,已有500多年的历史。麒麟舞集歌、舞、乐于一体,所舞麒麟的骨架用竹篾扎成,皮用各色彩布做成。分成头、尾两截,中间穿孔,舞者站在穿孔处将麒麟系在身上,在春节期间,入村上街、挨家挨户恭贺新年。
客家人根在中原,在中原的河洛一带,狭义上的河洛,就是现在的洛阳。这一说法至少表明,麒麟舞起源于中原。
另有一说,麒麟舞起源于四川峨眉山一带。1958年,新丰江水库移民将麒麟舞带到了现在的广东省惠州市小金口。小金口有一首麒麟会狮歌有唱“嵋仙带我下山来”。2006年,这里的麒麟舞队参加广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展览,被惠州市授予“中国麒麟舞之乡”称号。
此外,闻名全国的麒麟舞还有广东省的海陆丰麒麟舞、客家麒麟舞(樟木头镇麒麟舞),浙江省的黄阁麒麟舞和河北省的黄骅麒麟舞等。
据史料称,黄骅麒麟舞来自宫廷,原本是皇宫中的表演艺术,被称之为“麒麟圣舞”,为皇家各类庆典中必有的演出。后来明朝灭亡,当地一位皇宫艺术家将他的麒麟舞绝技带回家乡,代代相承,才得以流传至今。
再就是商丘睢县麒麟舞。和黄骅麒麟舞一样,睢县麒麟舞也来自宫廷。据睢县蓼堤镇大刘寨村《冯氏家谱》和《杞县志》记载:冯玮祖籍考城(属睢州),初籍杞县,后居仪封。明末中进士,后封文林郎,掌管宫廷文化娱乐事宜。南明灭亡时(公元1661年),掌管宫廷文化娱乐的文林郎冯玮归隐故里,将一对“麒麟皮”带给睢县大刘寨村的冯氏族众,并亲授演舞之术,距今已有350多年的历史。
麒麟舞的起源虽有这样那样的说法,但归根结底,它们地域不同,甚至在形式和内容的细微处也各有差别。然而,正是这种大同中的小异,表达了中华民族和中华文化在漫长的历史沿革中,曾有过怎样长途跋涉的大迁徙,又有过怎样水乳交融的大融合。
一种舞蹈的正能量
商丘市睢县大刘寨村的《冯氏家谱》和《杞县志》记录了麒麟舞最早的传承人是冯玮(1623—1711),从冯氏家族起源的麒麟舞已传了15代,传承脉络清晰,具有很好的社会基础,是当地民间文化艺术的代表和瑰宝。
大刘寨村位于睢县西北角,北临民权白云寺,南靠重镇蓼堤。从前,大刘寨村每逢庙会,麒麟舞必去表演。遇有重大集会,也多请麒麟舞演出。因为人们一向期望借麒麟来驱赶一切邪恶与灾难,所以麒麟舞一直被视为这一带民间舞蹈的上乘珍品。
睢县麒麟舞在300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内容不断丰富,形式不断革新。最初仅限于平地表演,至清末时,随着当地武术水平的提高,麒麟舞12世传人冯永汉、徐延瑞、韩克顺等,才开始增设并逐步完善了桌上表演。
明末清初,这里迷信活动盛行,老百姓最信奉火神。当时大刘寨村西有一座火神庙,村民组成火神会,定期祭祀、朝拜,祈求火神爷保佑全家平安、人寿年丰。麒麟便被奉若神明,平时藏于火神庙中,作为火神爷的坐骑,每逢正月初七(火神爷生日),火神会的信徒们焚香、烧纸、叩头,尊请麒麟下驾。直到二月二,众人敲锣打鼓,将麒麟送回庙中,复请上驾。
麒麟舞表演,是麒麟被请下驾后,两人手执“明棍”从庙内蹿出,开始盘门表演。“明棍”长5尺,两端点燃火香,舞动时呼呼生风,火光四射,上下翻腾,似流星追逐,如光环套叠。然后以“盆炮”为令,两人持内燃蜡烛的绣球引麒麟出庙,此段礼仪表演全在庙门外举行,故曰盘门。
麒麟入场后开始平地表演,一对麒麟,一张一弛,刚柔相济,生动有趣;持绣球者或站立、或蹲伏、或前瞻,挑逗着麒麟。麒麟表现出有时乐、有时怒、有时腾空而起、有时匍匐在地等各种舞蹈动作。
平地表演后,开始桌上表演,13张方桌摆成3层,两只麒麟做着各种动作往上跳跃,把整个舞蹈推向高潮,动作惊险,观众无不屏息观看。等回过神来,掌声雷动,鞭炮齐鸣,那场面很壮观。
这就是睢县麒麟舞,一直保留着非常传统的表演形式和内容,地方文化特色非常鲜明。“场面壮观”,单单这4个字,就能表达出一方百姓热爱生活的精神面貌和期盼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良好愿望。
何况一种舞蹈,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价值和启迪。如同一块民俗“化石”,它不仅为我们提供精神、信仰、价值取向和审美情趣等的滋养,更在民族学、民俗学甚至是宗教学上彰显特殊的研究意义。
一种舞蹈艺术,只有不断释放正能量,哪怕只让百姓愉悦,让乡风和谐,也能一往无前。但记者读过多篇采写睢县麒麟舞的文章,多半最后会提及这种舞蹈正面临发展壮大的尴尬和挑战。这一点往往让人在深感振奋和深受鼓舞的阅读后,会突然感觉如鲠在喉。
作为一项国家级非遗名产,这不是个案,是共性。但这种“瓶颈”如何突破?有一篇文章写到:睢县麒麟舞的师承关系特殊,世代传授均不举行拜师收徒仪式,而是以冯氏家传为主,吸收本村有武术功底的亲眷,在选拔青年演员时条件相当严格,组成表演团体,世代延续。但他们在收徒时条件相当严格,首先要求武术功底厚实,其次根据身材等自然条件,每个行当(穿头、穿尾、执绣球)只选2至4人,并强调所学技巧不准外传,所以大刘寨村冯氏被称为“麒麟世家”。
“麒麟世家”,这是荣耀,是不是也正是“瓶颈”所在?一种文化,如果不属于大众,它将怎样走远?怎样把道路越走越宽?
“十八大”春风必将为文化复兴再一次推波助澜。睢县麒麟舞,是时候迎风而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