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靖华在中国现当代文学、文化、翻译和教育史上都是非常有影响的人物。而瞿秋白不仅是中国共产党早期主要领导人之一,也是曹靖华走上革命文学道路的领路人和指导者,共同的革命目标使他们最终成为挚友,携手为中国人民的革命和解放事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1920年12月,曹靖华考入上海渔阳里外国语学社学习俄语,同时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不久,他又成为上海共产主义小组选派的前往苏联留学的第一批学员,1921年五一节过后从上海出发,同行的有刘少奇、任弼时、肖劲光、蒋光慈、韦素园等。到达苏联后,他们进入莫斯科东方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学习。这个学校是共产国际办的,为东方各国各民族培养革命干部。学员按国籍分班编组,为中国学生成立了中国班,由苏联人讲课,中国人翻译。瞿秋白、李宗吾等担任过课堂翻译,这是曹靖华与瞿秋白的初识,也是他们友谊的开始。
瞿秋白早年曾在北洋政府外交部任职,并考入外交部办的俄文专修馆学习。1920年8月,瞿秋白被北京《晨报》和上海《时事新报》聘为特约通讯员,旋被派到苏联担任两家报社常驻莫斯科的记者。他当时虽未加入团组织,但却是个思想进步、拥护革命的热血青年,精通俄语,对苏联的情况比较熟悉,所以被聘担任翻译。当初靖华俄语基础较差,秋白总是把俄语翻译成汉语,帮他理解和学习。曹靖华特别喜爱文学,瞿秋白当时在文坛已有很高声誉,曹靖华就经常到富有文才、热衷于文学的瞿秋白那儿去,共同的爱好很快就把他们连在了一起。
在苏联,对曹靖华影响最大的是瞿秋白。秋白精通俄语,靖华常去求教,得到了热情的关怀与帮助。瞿说:“苏联是一座革命的宝山,要把这革命的宝贝尽量运回祖国”。他亲眼见瞿抱病写了《莫斯科的赤潮》、《共产主义的人间化》等通讯,还撰写了许多介绍列宁、共产国际纲领与策略、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等方面的文章,把苏联的真实情况介绍给中国人民和世界革命人民。瞿秋白的教诲和强烈的使命感,使曹急切地感到应该把俄罗斯进步文学和苏联文学迅速地介绍给中国人民,就这样,开始了文学翻译的尝试。从事文学翻译,使他成为当时中国文坛上最早介绍俄罗斯进步文学和苏联文学的作家之一。
1923年初,瞿秋白回国主管中共中央宣传方面的工作,并担任《新青年》的主编。此时已回国的曹靖华带着第一部译著、契诃夫著的《狗熊》(即《蠢货》)前往请教,由瞿在《新青年》上发表,并勉励他说:“中国文艺团体太贫瘠了,希望你多学习,多介绍,做一个引水运肥的‘农夫’”,使他备受鼓舞。在瞿秋白的鼓励和帮助下,靖华的翻译和思想水平迅速得到了提高。这一时期,他翻译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的一些作品,特别是被列宁称为19世纪后半期俄国进步思想界的一位真理探求者———契呵夫的剧本《三姊妹》。中国译协会长姜椿芳在曹靖华从事教育、文化60年庆祝会上的讲话中曾说:“‘孤岛’时期的上海,这些戏剧在一些群众会议前演出,起到了组织群众,团结群众,教育群众,开拓工作的尖兵作用”。
1927年因蒋介石、汪精卫先后在上海、武汉发动反革命政变,致使大革命失败。根据党组织的安排,同年8月曹靖华携妻再次去了苏联。靖华到达莫斯科后,先被安排在中山大学任教。1928年5月中旬,瞿秋白也来到了莫斯科。6月,瞿秋白在莫斯科郊外的兹维尼果罗德镇主持召开了中共六大,大会结束后,瞿秋白继续留在莫斯科,担任中共驻共产国际的代表团团长。“他乡遇故知”,对曹来说,这又是一次难得的机遇,这期间他与瞿秋白有了更加亲密的交往,并更多地得到了他的关怀和指导。是年秋天,他征得瞿秋白的同意,应聘去列宁格勒大学和列宁格勒东方语言学院任教。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来向他下聘书的,恰恰是他在国民第二军担任翻译时的苏联朋友,王希礼的老师、苏联社科院院士瓦·阿列克谢耶夫(即“阿翰林”),曹也终于有机会再次和“老朋友”王希礼共事。曹到来后,力主将中国新文学、特别是以鲁迅为首的左翼文学引入课堂,这不仅得到瞿秋白的赞赏,难能可贵的是也得到了“阿翰林”的支持。于是,中国的现代文学在授课中的比例也渐渐多起来了,专门翻译与研究鲁迅、老舍和中国现代文学的新一代苏联汉学家也正是从此时渐渐成长起来的。
阿列克谢耶夫教授积极致力于汉学研究,曹靖华的到来,被视为神州飞来的瑰宝。他们共同研究和交流。靖华在教学中努力进行改革,将汉语教学中只讲文言文改为既教文言文又教现代汉语,并把重点放在现代汉语上,开设现代汉语、现代文学课,坚持新文化运动的方向,积极地向苏联文学界介绍鲁迅及其著作、五四新文化运动、左翼文艺运动等,改变了过去那里只讲《聊斋》等古典文学作品的传统,使苏联青年了解、吸收了中国新文化,从而为苏联培养了一大批富有成就的汉学家。秋白一再鼓励靖华多翻译苏联进步文学作品。靖华不顾个人安危,积极响应,把介绍俄罗斯进步文学和苏联文学当作庄严的革命任务去完成。正如鲁迅所赞扬的那样:“一声不响,不停地翻译着”。
曹靖华虽身居异国,但心系中华。在完成繁重的教学任务和社会工作外,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不惜牺牲寒暑假期及一切休息时间,战胜种种困难,呕心沥血,夜以继日地翻译了大量俄罗斯进步文学作品和苏联国内战争时期的革命文学作品。这一时期他翻译的作品有:高尔基的《一月九日》、绥拉菲莫维奇的《铁流》、卡达耶夫的《我是劳动人民的儿子》、华西列夫斯卡娅的《虹》、费定的《城与年》、拉夫列尼约夫的《第四十一》、聂维洛夫的《不走正路的安德伦》等30多种,约300万字。鼓舞着成千上万的读者投入到党所领导的革命洪流中去。特别是《铁流》,影响最大。后瞿秋白于1931年在上海鲁迅家中避难时,还替曹靖华把他未及完成的涅拉陀夫为《铁流》作的题为《十月的艺术家》的长序译了出来,给译本增色不少,从而使《铁流》得以最完整的面貌出现。当时,国民党当局“文禁”森严,书稿全部弄好后,鲁迅为出版四处奔走,但没有一个书店敢于承印,无法出版。鲁迅便节衣缩食,自己挤出千元大洋,假托“三闲书屋”(取鲁迅、瞿秋白、靖华三个“有闲阶级”)之名予以出版。三人通力合作,这才得以将《铁流》奉献给广大读者。在《铁流》等书出版后,瞿秋白曾热情地指出这“应当认为是一切中国革命文学家的责任。每一个革命文学战线上的战士,每一个革命的读者,都应当庆祝这一个胜利,虽然这还只是小小的胜利”。
约在1933年回国之初,曹靖华就一直惦记着想到上海去看望鲁迅先生和当时在上海养病的瞿秋白等好友,但迟迟未能成行。直到1934年2月7日至14日,应鲁迅先生之约,曹靖华这才利用寒假专程自北平(今北京)赴上海看望鲁迅。鲁迅的寓所在上海大陆新村,曹靖华被安排住在他家三楼楼梯旁的一个房间。鲁迅说:“这是秋白避难时住的房间,一切布置照旧,你就住在这里吧!”曹靖华原本想这次到上海也可以见到好友瞿秋白,孰料想他竟在一个月前离开了这里,到江西瑞金根据地去了,甚是遗憾。所以,鲁迅紧接着又说:“他等你等了很久,等不着你来,你来了,他走了,到那边去了!”“那边”指的就是“苏区”,是当时为避免麻烦而用的暗语。一时间,他们又都沉浸在了对秋白同志的思念与担忧中。
1935年2月24日,瞿秋白在福建省长汀县水口镇被宋希濂的国民党军第三十六师向贤矩部逮捕,6月18日,在长汀中山公园牺牲。当时曹靖华并不知道瞿秋白牺牲的详情,只能参加一些悼念活动和撰写悼念文章以示纪念。1951年8月,曹靖华参加了中央人民政府南方老根据地访问团,赴江西访问。他挤出时间到长汀去凭吊秋白烈士,并找到了当年的两位知情人和目击者张仁福及刘玉堂,详细了解了有关秋白牺牲时的情况,始知秋白被敌人杀害于长汀的罗汉岭前。当天回到瑞金就连夜赶写出了《罗汉岭前吊秋白》的悼念文章,回顾了与秋白的交往和友情。1952年6月18日,他在《人民日报》发表了《瞿秋白为介绍苏联文学所进行的斗争———纪念瞿秋白殉难十七周年》,同年还在《文艺报》发表了《点滴忆秋白》等纪念文章。后较长一段时间瞿秋白曾蒙冤受屈,“文革”后得以彻底平反,1980年3月26日,曹靖华又在《光明日报》发表《鲁迅与秋白》一文,再次歌颂瞿秋白和鲁迅的丰功伟绩,并寄托了自己几十年来对已逝的两位挚友的殷切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