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同道
丝绸之路是面镜子,每个人观照都会折射出带有个人标记的影像。
我曾想,纪录片就是丝绸之路上的一匹骆驼,踩着流沙,顶着炎日,怀着绿洲的梦想,一步一步接近远方。瞧!又一匹骆驼来了——《丝路,重新开始的旅程》。
“再次开始”,因为早已开始。
1979年,中央电视台与日本NHK联合制作《丝绸之路》,为中国纪录片带来一丝世界风——闭关锁国20年,中国纪录片人第一次体验到时空错位的美学震撼。NHK版《丝绸之路》以纪实方法追寻丝路之谜,兵马俑、莫高窟、塔尔寺、高昌古城等文化遗迹在喜多郎音乐伴奏下向世人撩开面纱,在世界范围成功传播。当时,中国纪录片刚刚睁开眼睛看世界,开始调整节奏,4年之后,《话说长江》开启了一个电视新时代。
26年之后的2005年,中日再次合拍《新丝绸之路》。它放弃曾经高居垄断地位的纪实方法,以航拍、再现和动画技术,复原丝绸之路上曾经的壮观场面,如楼兰美女“小河公主”的考古发现、高僧鸠摩罗什的再现等情节。此时,中国纪录片在电视媒体日益边缘化,纪实美学已呈颓势。《新丝绸之路》与《故宫》、《圆明园》一道开辟了纪录大片新类型。
2013年,《丝路,重新开始的旅程》不再沉迷于打捞文献或遗址里的辉煌,而是工笔描绘丝绸之路的现代图景:它的起点已经不是长安,而是义乌;它的内涵已经不止于茶叶、丝绸和瓷器,而是超过100多万种货物在流通,形式各异的艺术传播、文化交流与传承在进行;它的主角已经不仅仅局限于马可波罗、高僧玄奘等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而是驯马人乔春江,商人阿依燕、金晓青,留学生阿福,模特王诗晴,教师海力力,设计师菲利普·加比亚尼,毕业生康小东,餐厅老板奥兹坎等普通人。
古老传奇激活现代神话。新丝路不再是供人凭吊的历史遗迹,而是正在发生的鲜活现实。2010年,香港苏格兰皇家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本·希姆芬道费尔在他的一本著作中第一次使用“新丝绸之路”作为标题。他发现2001年飞机撞毁纽约世贸大楼之后,西方世界与阿拉伯世界的敌意陡然增高,贸易大幅减少。此时,阿拉伯商人循着古老丝路再次发现中国,于是,丝绸之路焕发活力——借用《丝路》解说词,是一种“澎湃的动力”。顺着这条古老的道路,中国服装塑造了从中东到非洲再到欧洲男女人群的外观形象,中国玩具娱乐了从黄到黑再到白不同肤色的童年时光,中国制造的商品给中产阶级、穷人的生活提升了幸福感。
《丝路》仿佛一部穿越剧,采用大跨度的结构方式,把丝路上不同地点、不同时间的故事组织在一起,时空交错的人物与事件同时上演:土耳其留学生阿福筹备一部资金尚未落实的电影,吉尔吉斯商人阿依燕开办一家中国玩具商店,乌兹别克斯坦音乐教授海力力在乌鲁木齐寻找心灵的归宿,奥兹坎准备扩展他的土耳其餐厅,威尼斯设计师菲利普在上海设立工作室,中国模特王诗晴在威尼斯寻找T台……霎那间,我似乎产生幻觉:菲利普身上叠印着马可·波罗的影子,王诗晴脸上闪耀着汉代的气息。这些奔走在丝路上的追梦者目前也许还不算多么成功,却怀抱理想,努力“跨越每个人的帕米尔”。
站在2013年谈论《丝路》,无须再津津乐道于其细节的力度、节奏的精准、摄影的别致——制作层面的技术品质已然成为标准工艺,也无须展览苦难、炫耀泪水——这是纪录片行业的“潜规则”,真正值得探讨的是创意高度与品牌战略。《丝路》里鲜活的人物将被这个时代收藏为值得记忆的形象,而其讲述方式将拓展宽阔的传播空间。创意决定了作品的人文高度与美学力度,品牌制约着作品的传播广度与市场厚度。
2012年以来,中国纪录片品牌“小荷已露尖尖角”,“中国价值、国际表达”已经从理念落实为可操作的制作模式。从这一意义上说,继《舌尖上的中国》、《春晚》、《超级工程》等成功案例之后,《丝路》再次将道路向远方延伸。(原标题:《丝路》:时空交错的现代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