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北京琉璃厂东街,中国书店旁的一株玉兰开得茂盛。郭沫若题写的“中国书店”四个鎏金大字,在古槐的掩映之下,越发显得爽劲洒脱。沿街一路行走,经营翰墨文玩、字纸书画的各家各铺前,最醒目的莫过于门楣上的匾额,它们多出自名家之手,书体各样,让人赏心悦目。穿过这条老字号聚集的街道,一定要驻足,抬头,定睛,凝视,因为这里是一场真正的“名家书法展”。
书法题匾有学问
牌匾艺术熔书法、装饰和建筑艺术于一炉,呈现出丰富的形式。商业牌匾早期大多用于说明商号的经营性质,随着商业在社会生活中地位的提高,文化意识日益增强,在文人的参与下,商号的名称或取与行业有关的吉语,或者显示店铺性质等,取号文雅含蓄,常有典故出处。尤其是经营长久的老字号,牌匾多出自名人名家手笔,虽然各自风格神韵不同,但大都具有深厚的造诣,同时体现了中华老字号品牌和中华书法的双重魅力。
题匾的书法,一般称为榜书。榜书书体大,鲜明醒目,字体又要便于识读,故而常用楷书体,也有篆书、隶书、行书等。榜书字大,因而笔毫也要大,执笔和运管均与平常写字不同,要腕肘运笔,下笔要有力。此外,字大以后,结构、运笔都起了变化,因此必须写得结构紧密又有意趣,对书家的要求很高。
北京琉璃厂东街的老字号,汇集了翁同龢、吴昌硕、陆润庠、陈半丁、徐悲鸿、吴仲超、赵朴初、郭沫若、启功等众多名家题写的牌匾,几乎每一处门脸上方,都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汲古阁”是新中国首任故宫博物院院长吴仲超所书,行书秀丽而隽雅、圆润而丰劲;“古艺斋”“萃文阁”为书法家楚图南所书,其擅长楷隶书,书法结构自然,能于拙中见巧,不落俗套,兼有楷形隶势之妙;“清秘阁”据说是集字匾,为清末书画家吴昌硕书,吴擅长隶书,苍劲古雅,此匾为行楷,结体奇险,笔画老辣劲瘦,清健古雅。
启功题写的“锦昌”“悦雅堂”,赵朴初题写的“文盛斋”“敦华斋”,还有徐悲鸿所书的静雅天然的“金涛斋”,李可染所书的瘦挺疏朗的“槐荫山房”……牌匾如同老字号的眼睛,又像伸展的手臂,行人往来,品味着文化气息,不自觉就被拉进了店铺。
金字招牌故事多
“店家请名人题写牌匾,其实是一种‘借名’的关系。”常逛琉璃厂的书画爱好者蔡森说,“店家多与书画家或名人有朋友或连带关系,名家书法提高了本店的名望,一定意义上也是品牌质量的佐证。”
一张题匾里,可能就蕴藏着一段文墨佳话。
“茹古斋”和“宝古斋”两家店面相距不远,牌匾上落款都为翁同龢题写。细心的人会提出疑问:宝古斋是1944年开业,而翁同龢早在1904年就去世了,作古之人怎么能写匾呢?原来,创始人邱震生在筹办宝古斋的时候,社会上非常流行请名家名士写匾,正巧琉璃厂街有一家叫“赏古斋”的古玩铺歇业,其店名是光绪帝师、一代名臣翁同龢所题。邱震生既喜欢翁同龢的字,又想用自己“宝古斋”的名,怎么办呢?他请陶北溟将“赏”字上去两点,中间略添改几笔,于是“赏”字变成了“寶”字,和“古”“斋”两字浑然天成,犹如翁氏一挥而就。而“茹古斋”创立于清光绪九年(1883年),是翁同龢亲笔题写,想一睹原汁原味的翁氏书法,可以移步观赏。
“一艺足供天下用,得法多自古人书。”“一得阁”店铺的匾额,是创办人谢崧岱亲自书写的。一得阁墨汁厂创办于1865年,生产和经销墨汁,一得阁是第一家。据说,当时教书先生和文人反对使用墨汁,认为用墨汁省略掉了研墨时静心和构思的过程,对写字和写文章都不利。在民国以前,一得阁的墨汁主要用户是店铺里的写账先生,只有在科举考试时间紧张时,学子才会使用。进入民国后,新式学堂出现,一得阁墨汁才畅销起来。一得阁产品有墨迹光亮、浓淡五色、书写流利、浓度适中、适宜揭裱、耐水性强等优点,从社会名流到普通百姓,都用过一得阁的墨汁。谢崧岱不求人、不泥古,亲写牌匾;他的敢为人先、独辟蹊径的经营理念,也引领一得阁成为有口皆碑的百年老字号。
一块书法牌匾的背后,不仅是以文会友、墨连古今的逸闻趣事,更重要的是传统文化在现代企业的延伸和彰显。北京琉璃厂被称为文化街,这儿不仅经营着文化产品,其自身也成为文化的一部分,而牌匾书法无疑是这文化盛宴里一杯醇厚的佳酿。而今,大多数的牌匾都是机械制作的印刷体和美术字了,老字号牌匾上的手书墨迹,愈发令人流连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