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中秋节还有一个多月,京郊的一些村子已经开始准备过节的娱乐活动了。这不,记者刚走到京郊延庆县刘斌堡乡周四沟村村口,就听到村里传来热闹的锣鼓声。走进排练厅,台上的演唱有板有眼,台下的伴奏全神贯注。村民说,这是村里的河北梆子剧团正在为八月十五的三天大戏进行彩排呢!然而放眼望去,台上台下活跃的身影多是老年人,几乎找不到一个年轻人。团长王成说:“现在年轻人都没时间学戏,剧团后继乏人。”
最兴盛的时候演八十多出戏
提起周四沟村里的河北梆子剧团,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的。
“想当年,剧团可红火了!最兴盛的时候戏班里有四十多人,戏服有三四百件,加上道具就数不过来了,那时候能演八十多出戏。”“我叠戏服的手艺就是从小跟师傅学来的。现在虽然没那么多人演了,可也能凑上小三十人,演上二十几出戏。”今年81岁的刘显臣,在剧团里负责管理服装道具。这个剧团的历史,按刘显臣老人的回忆,少说也有上百年了:“小时候逢年过节村里就唱戏,我就跟着戏班到处跑。我的父亲,父亲的父亲都说不清楚村里什么时候就有了剧团,太久远了。”
39岁的王成是剧团的团长。“过去村里逢年过节都唱戏,剧团还经常被邀请到别的村去演出。现在只有春节演三天戏,元宵节演三天戏,其他时间基本不演了。”王成不无遗憾地说,“现在年轻人都外出打工,村里也没人重视,戏服损坏的不少,剩下的不到一百件了。”
“过去,一说哪天有大戏,村民们都紧着时间吃饭,自带板凳马扎到大戏台,就为抢个好位置看戏。去晚了,树杈上、墙头上都是人。现在,农村家家都有音响电视DVD,有电脑宽带的也不在少数,坐在自家沙发上就能欣赏节目,戏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人们已经失去了大戏台听戏的激动。”提起往日唱戏的盛况和风光,王成多少带点留恋。
周四沟村乡村剧团成员在演奏。(资料图片)
唯一掌握这门“手艺”的人
村里剧团能演的戏越来越少了,有些角色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牧羊卷》《大登殿》《反龙袍》……只有刘显臣还能如数家珍地说出几十出戏:每出戏里都有什么角色,每个角色都需要什么样的行头。不是演员的刘显臣,却担当着和演员一样重要、甚至比演员还重要的角色——给戏里的人物配置行头。
既经历了剧团兴旺时的风光,也体验到了濒临消亡时的落寞,但无论剧团如何变迁,刘显臣老人对整理道具行头的热诚和认真始终如一。配置行头是一门“手艺”,决定一个演员能不能“全副武装”上场,决定一出戏能不能演。作为配置行头的刘显臣,成了比角儿还重要的角色。
戏班里有个规矩:“宁穿破不穿错”。“一个角色穿戴什么样的行头是很讲究的!”刘显臣老人提起他的老本行,精神抖擞:“比如一个武将,戴什么头盔什么髯口,穿什么靠什么袍子,蹬什么靴子;靠,又分男女,靠肚、靠牌子、靠旗、飘带、战裙,这些一样都不能错。”
“早年的行头多,去外边演出时,都要单独装一车,现在就剩这么点儿了!”刘显臣看着库房里的几只大木箱,无奈地说。但回忆起小时候跟着戏班子里的师傅学管戏服,他的脸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每到搭台唱戏的时候,师傅在后台把服装道具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根据戏码的变换迅速摆好需要的行头,保证演员拿、穿、挂、戴、扎有条不紊地进行。”
演员的行头,拿和放都有规矩。刘显臣说:“比如蟒和靠得按照上五色下五色的顺序码放,不穿的衣服要巧妙地叠起来,一件戏服用得好能用几十年。”
这“用得好”,叠戏服是关键一环,和叠戏服同样重要的一环是晒戏服。剧团里有个老传统“六月六晒戏服”。刘显臣说:“戏服,尤其是武将的戏服,通常比较厚重,不论春夏秋冬,一场戏下来能湿透,戏服不能洗,只能晾,晾戏服就成了保管戏服的一个重要内容。即便不唱戏,每逢六月六也都要把戏服拿出来晾晒。”
这晾晒戏服的活儿一直由刘显臣承担。上年纪后,他经常住在儿女家,可不管农历六月六这天他人在哪里,只要晴天,他准会赶回村里,晾晒他保管了一辈子的戏服。
81岁的刘显臣老人抱着戏服准备晾晒。(资料图片)
“我们需要有人来用心经营”
团长王成在周四沟村梆子剧团,算是个戏痴。
时光回到20年前,像王成这样的梆子戏迷村里大有人在。师傅带徒弟,也没剧本,单凭口传心授,师傅教一句徒弟学一句。就这样,周四沟村的梆子戏一代一代走到了今天。
三四岁就跟着戏班跑龙套的王成,十来岁就帮大家描眉勾脸儿,十七八岁就能唱角儿的戏,勾脸是他的拿手绝活。戏中的脸谱,一般用来夸大剧中人物的五官部位和面部纹理,以表现人物性格、心理和生理特征,以此为剧情服务,脸勾的好坏直接影响整出戏的表现力。
如今,因为不经常唱戏,勾脸儿的功夫许多人不练,已经忘记了。只有王成,只要商定了要演哪出戏,不用看脸谱册子,就能给大家把脸勾好轮廓。眼睛要画成什么形状的,眉毛要挑多高,嘴形要勾多大,脸谱都已经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了。
在村里,大家都称王成是戏痴。痴到什么程度?王成笑嘻嘻地回答:“不吃饭,不睡觉,不搞对象也得排戏!”
这绝不是笑话。从秋收结束,周四沟村全村人就开始排练、对词儿,准备过年唱大戏。王成从小就聪明要强,经常跟着大人排戏排一天都顾不上吃饭,小伙伴儿们睡午觉的时候,王成还跟着大人对戏词儿。有一次王成和女朋友约会,听到有人叫他去排戏,他连声再见都没说扭头就跑了。
可现在,全村上下找不到一个正经想学戏的年轻人,像王成这样40岁以下的河北梆子“继承人”几乎没有了。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窘况?王成认为:“过去剧团的经济来源主要是演出收入,演员不拿工资,也就分个攒忙的钱。那时剧团不以盈利为目的,大家只图个热闹,为了讨个年节的喜庆劲儿,演出收入刚好够维持剧团生存。现在,物价上涨得厉害,运输费、伙食费、服装费、化妆品费用等都一个劲儿地往上蹿,可是演出收入没跟上。加上演出的场次减少,剧团经常是入不敷出。现在的剧团不能为大家增收,反倒需要演员往里贴钱,没有极大的艺术热情,谁还愿意来演啊!”
现在年轻人都进城打工,小孩也都被送进城里念书。谈起后继无人的状况,王成现身说法:“我的孩子从上幼儿园就住校,小学就开始报各种兴趣班,一年没多少天在我们身边,就是想教他学戏都没机会。师傅一肚子戏词儿没人学,没有苗子也就无从谈结果了。”
同时,周四沟村河北梆子剧团虽然传承了很多代,历经百年风雨,但剧团传唱都是口传心授,没有剧本。刘显臣说,自己从记事起就没听说过剧本的事儿。没有戏文,时间久了大家就忘词儿了。除了经常演的几出戏,好多戏也就渐渐失传了,现在剧团会唱的也就二十来出戏。
周四沟村的河北梆子剧团,已不复往日辉煌,正可谓无可奈何花落去,但是正如王成所说,剧团是祖传的,有班底,有自己的服装道具,有自己的台词戏码,有其不可替代的文化价值。“我们需要有人来用心经营,不知道周四沟村的梆子戏还能走多远?”王成说。 作者:张景华 李庆民(原标题:乡村剧团无可奈何花落去?——北京延庆县周四沟村乡村剧团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