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虹斌

　　他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学者之一，他是文学家、校勘学家、经学家、数学家、哲学家，以及失败的政治家；他是大汉皇室的后裔却背叛了汉朝，帮助异姓篡位，建立新朝；他是新朝的国师却又背叛新朝，年逾七旬准备谋反、重兴汉室……

　　别晕，这样奇葩的人物确实有。刘歆在中国学术史上的地位非常高，章太炎称，“孔子死，名实足以伉者，汉之刘歆”，言下之意，古往今来，学术孔子第一、刘歆第二。

　　而且，由于刘歆与王莽关系很好，在汉平帝的时代，大司马王莽就已给刘歆任命要职，除了度量衡及天文历法之外，他更是制定意识形态的核心成员。

　　问题是，刘歆身为皇族后裔，真是一点士大夫的风骨都不要了吗？并没有那么简单。揆其学术历程，刘歆作为当时的“首席知识分子”，在开始时与王莽复古改制的价值观是一致的。

　　刘歆利用精巧的“谶讳”学说，协助王莽取得了政权的合法性，结束汉朝、建立新朝。之后，新皇帝王莽便禁止民间再使用谶讳了——怕别人也用这招来夺权。但新朝的权臣之一甄丰及其儿子却仍然想借谶讳来牟利，刘歆的两个儿子刘棻及刘泳，也被牵连其中，结果被捕，处斩。

　　一日丧二子，真难以想象刘歆的心里是什么感受。不仅如此，王莽在诏书里声称，依据《尚书》记载“大舜处置四凶”的手法，对于新的“四凶”，亦应当效仿当年，流刘棻、刘泳于幽州，投王奇于崇山，放甄寻于三危，殛丁隆于羽山，都用驿车载着他们的尸体到达。也就是说，杀了他的孩子还不算，还要凌辱他们，布告天下！

　　这让帮助王莽篡位、并且亲笔拟即位诏书、现在仍然深受王莽重用的权臣刘歆情何以堪？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呢，要不然怎么体现王莽的癫狂？刘棻之死，差点把他的老师都牵连至死，但刘歆一点事儿都没有；不仅如此，王莽要求刘歆把女儿刘愔嫁给太子王临。

　　王临，是王莽的第四个嫡子。为什么他能当上太子呢？因为他的大哥以前杀了一个奴仆，被王莽逼死，换取了王莽大义灭亲的好名声，结束了政治困局；他的二哥往大门上泼狗血，被王莽逼死，让王莽借机诛连除掉了多位政敌，打开了新的政治局面；他的三哥病歪歪的，身体和品行都太差，所以，太子就轮到王临了。

　　这意味着，太子妃刘愔日后会成为皇后。王莽这又是在向刘歆示好呢。

　　但这种平静很快打破了。王临和他母亲王皇后的侍女原碧偷情。但这个原碧，又是王莽的侍妾。两人商量着要把王莽毒死。结果，这时王莽不知是否发现了什么端倪，以大风吹倒王路堂为由废掉了太子。王临和刘愔被赶出了未央宫，在外居住。

　　王临给王皇后写的信，被王莽发现了。追查下来，王莽逼王临自杀了。因为懂天象的刘愔曾经预言过宫中会有白衣会（丧事），怂恿王临谋反，也被逼自杀了。接着，王莽的第三个儿子也被活活吓死了。

　　这样一来，皇帝王莽的四个嫡子都死了，无人继皇位。而好友刘歆，也被王莽杀了二子一女。

　　可以想见，打一巴掌分一块糖，这种伴君如伴虎的日子，怎么会好过？大知识分子刘歆放弃了自己的操守，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谎话来襄助王莽，却落到这样的结局，这算不算活该？

　　眼看着王莽的统治越来越不得人心，起义者风起云涌，一浪接一浪，身为皇族后裔、又享有极高声望的刘歆，也被朝中一批大臣所秘密拥戴，他根据天象来计算辰光，准备谋反。可惜，事情未成就被发现了，刘歆不得不自杀。

　　杀起儿子来毫不眨眼的王莽，处死了曾经最忠诚的刘歆，仿佛一夜之间变老了。现在，他没有儿子，没有朋友，没有忠臣，很快，他还将失去他的国家和性命。

　　侯虹斌 作家，媒体人。著有历史长篇小说《长信宫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