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白

　　昨天是农历十二月二十三，小年。过小年在北方隆重得很，一如前一阵子南方过冬至。按照民间的传统，小年是整个春节庆祝活动的开始和伏笔，从这天起就算进入年关，要扫年和祭灶了。有意思的是，南方比如广州对小年没有任何感觉，正如北方比如东北多数地方对待冬至，甚至不知道那也是个节日，因而也就寻常度过。冬至、小年，这些传统节日里非典型的一类，何以被南北不同地域采取了选择性继承？研究起来一定饶有趣味。

　　北方有“腊月二十三，灶王爷升天”，以及“二十三，糖瓜粘，灶君老爷要上天”一类的民谚，因此，家庭大扫除之外，这一天也是祭灶的日子，欢送灶王爷回到天庭去度假，除夕晚上再迎他回来，他本身来自天上。玩笑来看，我们今天的七天长假正由灶王爷发轫，只是他那里才一年一度，我们是一年两度：春节、国庆；这些年一直在呼吁的“五一”那个长假如果真的能回归，还可以一年三度。当然了，跟牛郎织女比，灶王爷又幸运了许多，前者的探亲假一年才只有七夕那一天。灶王爷为什么跑到人间来呢？传说他本来是在天庭上给玉皇大帝掌勺的“御厨”，因为偷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被罚下来的，而且整天还就得呆在灶台上，闻人家做饭的香味儿。馋嘴而已，犯的事情并不算大，至于惩罚这么严厉吗？《西游记》中的沙僧本是灵霄殿上侍候玉帝的卷帘大将，只因在蟠桃会上“失手打碎了玻璃盏”，就被玉帝痛打八百；猪八戒本是天河里的天蓬元帅，只因“带酒戏弄嫦娥”，就给打了二千锤。打完了还不算，两神也是都被“贬下凡尘”。结合起来看，天上的戒律应当很严，执行起来也毫不含糊，容不得任何过失，包括作风问题。这一点，未尝不值得人间借鉴。

　　灶王爷升天是去度假，民间为什么要隆而重之地欢送呢？有巴结、讨好的成分。因为灶王爷还有汇报每家每户行为言语的使命，人们就难免担心他在玉皇面前说自家的坏话，有句话说了嘛，“外廷千言不如禁密片语”，架不住身边人嘀咕你两句。所以民间把灶王爷尊奉为灶神，平时供奉，动身的这一天更要好酒好肉摆起来。糖瓜粘的直接作用，就是用来封住灶王爷的嘴。那么，祭灶这一套就有了“贿赂”的意味，所以前人亦称之为媚灶。南宋范成大《祭灶词》说得很形象：“云车风马小留连，家有杯盘丰典祀。猪头烂熟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圆。男儿酌献女儿避，酹酒烧钱灶君喜。婢子斗争君莫闻，猫犬触秽君莫嗔，送君醉饱登天门，杓长杓短勿复云，乞取利市归来分。”既然吃饱了、喝好了，家里那些讲出来让人笑话的芝麻小事就当没看见算了，“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吧。明朝一则记载还说，时人在祭灶时更如此祷告：“好多说，不好少说。”民间如此行事的文化心理，显然认为“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的明规则，也适用于神。其实，好多貌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原本就是人，吹成了神而已，区别在于有的成了永久的神，有的昙花一现，有的一捅就破，而造神者仍然乐此不疲，那是造神者权一时之需。

　　今天过小年，早已没有了灶王爷的羁绊。在范成大们的那个时候，这种原始信仰也未必就被当真。然而，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小年作为节日诞生之初，一定有某种实用功能；灶王爷也许是后来附会的，好像《西游记》里打败了孙悟空的二郎神，传说在秦朝就出现了，明朝以后才有了“杨戬”这个人名。民间传说的内涵，渐渐地丰富起来。尽管传统节日中的传说神乎其神，较起真来还有荒诞不经的成分，但传承传统节日，即便增添新的成分，这些旧的也还不容忽视。探究之，也是各种传统节日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