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曾一口气讲述了“女娲补天”等六则神话故事,换取了一顶我心仪已久的军帽,同时也赢得了班上同学们公认的“博士”头衔。这在今天应该不算什么,可那时是“革命”的年代,许多人忙着打架斗殴抢军帽,“白卷英雄”是学生们的榜样。我恐惧那些整天鼻青脸肿的形象,更害怕旧伤口上又添新伤痕的经历染及自身。幸运的是,那个时期,我得到了启蒙恩师的偷偷关照,关在屋里阅读了大量的甚至是当时被列为禁书的典籍,这里面就包括《中国上古神话》。至于有的同学问起这些故事发生在什么地方,我则以“神话传说是古人凭想象编造的”为由,对这个问题做了结论性的回答。
然而时至今日,我要自己来否定“想象编造”的结论了,因为我和上古神话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前不久,我们一行数十人清明踏青来到了王屋山怀中的小沟背村小住。这里位于华北地区唯一遗存的原始森林腹地,是王屋山世界地质公园的精华所在。山中徜徉,只见群峰壁立,古木参天,清澈的溪流在墨绿色的火山基岩上奔腾跳跃。巨石相间,潭瀑相连,悬空栈道和各种小桥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然而,真正吸引我的,并不是这些如诗如画的景色,因为在其他山区也能看到类似的美景。令我怦然心动的,是作为中国创世神话的发源地,这里的山水林石,形象地把上古神话传说惟妙惟肖地表现了出来。
放眼望去,映入眼帘的不仅有栩栩如生的人类始祖伏羲女娲的双石人,更有女娲造人时留在岩壁上因沾不到大地热土而只能永生永世趴在山石上的无数裸体童子的娃娃崖,还有蚩尤被黄帝打败后砍下的头颅化作的尤颅寨,再有共工撞断不周山的上半截、倒在地上的天柱峰,以及鲧禹父子治理洪水的“积石之山”……
在数十里长的银河峡谷里,布满了许多若大若小、似圆似卵的褐、绿、紫、白、黄五色同容之石。这些五色石色彩鲜艳、奇形怪状。它们或立、或坐、或蹲、或卧,似天马罢浴、鱼翔潭底、青蛙昂首、仙鹤游涧,姿态万千,恰似天上银河中的五色银星一般。这些,都是当年女娲炼五色石补天时剩下的奇石。而鳌背山顶趴着的那只没有腿脚的巨鳌,还在翘首怒视着曾经作乱的黑龙山纹丝不动。正是这只巨鳌,在女娲补天时被断其四足,以立地之四极,维系大地之安危,从此“天不复塌矣,地不复沉矣!”
我敢肯定地说,同行的十多位朋友中没有人比我更加激情澎湃、心旷神怡了,因为我对中国上古神话故事情有独钟、爱真意切!我们常说“文学艺术来源于生活更高于生活”,我觉得也可以反过来说:“尽管文学艺术高于生活,但也应该是来源于生活的。”那么,上古神话中此神与彼神的战争,其实应该是远古部族之间的战斗;由此引发的一些传说故事,也应该有其来源的背景和基础,进而想象发展。因此,将这里定为中华创世文化的原发地,确实是恰如其分的。
其实,山峦不论是雄浑还是隽秀,如果没有文化的滋润,形状再美也还只是一堆石头!而当人们赋予了它文化的意境,石头也就孕育了丰厚的内涵,会变得意味深长,也令人产生无限的遐想,更令人流连忘返。那么,在这样的地方远足,不管再困再累,心底也会蹦出一个响当当的字:值!(高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