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张县红山岭的窑工在岭北挖土,挖出一副做工精巧的大棺材。他们打开一看,只见棺内装着三具古代人的尸体:一个体格魁梧的小伙子,一个美貌少女,一个年过半百的和尚。三具尸体完好,像是刚埋到地下。
这里,岳楼村的一位一百单八岁的老寿星,拄着拐杖也来看稀奇。他手扶棺沿看了看,激动地说:“是他们,一定是他们!”众人围拢过来,问其根由。老寿星让人将棺盖阖上,讲述了一个悲壮动人的故事。
清朝乾隆年间,寿张县城东后王村有位少年,名叫王伦。他出身贫寒,幼时父亲遭财主陷害,死于狱中,母亲节衣缩食,供他读书。王伦天资聪慧,又刻苦勤奋,文才出众。大比之年,他赴京应试,文章写得很好,本该金榜题名,谁料主考官徇私作弊,使他名落孙山。王伦痛恨朝庭的腐败,他想,不改朝换代,百姓决没有出头之日。于是,他弃文从武,浪迹江湖,遍访名师,学习武艺。七八个春秋过去,终于武功大成。王伦回到故乡,与满腹经纶的好友——显庆寺主持僧梵伟创立起白莲教支派——清水教。他们以凤凰台为发源地,发展教徒,借以结识豪杰,待机起事。方圆几百里的仁人志士,纷纷慕名前来聚义,他们很快就秘密拉起一支起义队伍。
一天,王伦与梵伟正在议事,有个义军小头目前来禀报,说官兵在岳楼村要屠杀百姓。王伦急忙率领几十个兄弟前去解救。他们来到岳楼,朝人声嘈杂的村东头奔去,隐蔽在一道树木掩映的短墙后,密切注视官兵的行动。
官兵将一个英俊的少年捆绑在一棵柳树上,一个凶恶的官兵,对周围的百姓持刀吼叫:“先挖去他的眼睛,再将他活埋!谁敢作对,跟这小子的下场一样!”说罢走到少年面前,伸出两个戴着尖尖的铜指套的指头,百姓们骇得闭上眼睛。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人们睁眼看时,却见那个戴铜指套的官兵两眼各插进一把尖刀,仰面倒在地上,官兵们惊得木雕泥塑一般。这时,几十个壮汉,手持大刀,突然杀来,许多官兵脑袋搬了家。
为首的壮汉用刀割断少年身上的绳索,痛心地说:“小兄弟,我们来晚了。你与乡亲们受苦了。”少年惊疑地问:“你——你们是什么人?”“我叫王伦。我们是反清的义军兄弟们。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姓乌名玉郎。”“听口音你不象本地人。”“我是兖州人。”“为何来到这里?官兵为啥要杀害你?”乌玉郎声泪俱下,向王伦叙说了自己的遭遇。
原来这孩子从小父母双亡,爷爷乌老汉带他四处飘泊,靠打拳卖艺为生,受尽欺凌,他们听说王伦聚义反清,便投奔而来。一天他们来到寿张境内的岳楼村时,忽然下起瓢泼大雨,玉郎和爷爷到村东头一家避雨,恰巧来到与乌老汉相识的岳朴家中。岳朴曾到兖州做木工活,年关回家时路遇图财害命的强盗,乌老汉路见不平,拨刀相助,赶跑了强盗,所以,乌老汉是岳木匠的救命恩人。乌老汉原有个咳嗽病根,雨淋之后,连夜发烧,咳血不止。岳朴请来医生诊断,医生说老人患的是肺痨,恐怕不久于人世了。岳朴不胜悲伤,瞒着老人,搬出家中珍藏的阴柳木木板,要为老人准备一口棺材,以报其救命之恩。
阴柳木不是寻常之木。阴柳丛生的枝条用来编筐,谁也没见过它能长成大树。可岳朴家的祖坟上,一百年前生出一棵小阴柳,到岳朴这一代,竟长成一棵比腰还粗的大树。据说长成大树的阴柳木做棺材不腐尸骨,所以,岳朴把它伐掉,解成木板,珍藏起来。如今遇到恩人病危,他把木板搬出来,花了半个多月工夫,做成了一副大棺材,上面雕刻出精美的图案花纹。此事传到寿张县知县耳朵里,他便派人来“买”这口棺材,岳朴闻讯,将棺材藏了起来。知县为了查找阴柳棺,就以私造兵器、图谋造反的罪名,派兵到岳朴家中查抄。官兵搜查不到阴柳棺,便将岳朴押送县衙,杀了他的妻子儿女和乌老汉,然后又在岳楼村挨户搜查。村里搜不出阴柳棺,又把全村人押到村头,严刑拷打,追问。此时玉郎给爷爷买药回来,见此惨景,怒不可遏,冲上去欲与官兵拼命,却被官兵捉住……
玉郎说到这里,向王伦恳求道:“请义士将我收下,日后定当衔草结环相报。”说着跪在王伦面前。王伦慌忙将玉郎扶起,握住他的双手道:“小兄弟,我们一定收下你,此仇此恨,我们一定要报!”这时,乡亲们告诉玉郎,岳朴被押送县衙,爷爷和岳朴的妻子儿女被杀害。玉郎闻听,哭得死去活来。义军和乡亲们帮助玉郎掩埋了死难者的尸体后,王伦带着玉郎直奔凤鸣台显庆寺。
掌灯时分,王伦和玉郎来到显庆寺,向梵伟叙说了详情。他们正商议营救岳朴之事,有人进来禀报说,县衙定于后天夜里围剿凤鸣台,查禁清水教,情况紧急,王伦和梵伟决定提前起义。义军大小头目,共推王伦为起义军首领,梵伟为军师。
乾隆三十九年八月二十八日夜晚,王伦、梵伟带领起义军,攻进寿张县城,杀了知县,砸开牢房,救出岳朴。岳朴听到乌老汉及妻子儿女惨遭毒手的消息,万般悲痛,遂参加了起义军。
起义军打下寿张后,乘胜北上,取阳谷,克堂邑,占东昌,势不可挡。他们一路攻城池,杀贪官,开仓济民,深得百姓的拥护。沿途农民纷纷参加起义军 ,义军由原来的千余人猛增到万余人,接着义军又攻克柳林。这时,他们驻扎下来,稍作休整。
经过多天的并肩奋战,王伦与玉郎厮混已熟。王伦爱玉郎机敏善战,玉郎敬王伦智勇双全,两人互敬互爱,情同手足。白天两人对打习武,夜晚挨铺而眠,形影不离。这晚,他俩都睡不着觉。玉郎问:“王伦兄,您已二十五岁,为何还未成婚?”“大局未定,事业未成,哪有心考虑此事?再说,觅一知音也难啊!”“贤兄要寻个什么样的知音?”“能理解和支持我干一番事业。玉郎弟,真可惜你也是一须眉,不然……”王伦叹了一声,把话打住。玉郎停了片刻,说:“王伦兄,我有一同胞小妹,年方十八,名唤三娘,模样、武艺均和我差不离。她久慕贤兄大名,渴望一见,只是女孩儿家出门不便,寄居在姑姑家,您若不嫌弃,愿结秦晋之好。”“承蒙令妹厚爱,不胜感激。”王伦与玉郎商定,待大事告成之后,接三娘前来完婚。
起义军休整完毕,于九月初进逼鲁西重镇——临清。临清分内外城,外城为土城,内城为砖城。起义军打进土城之后,又攻内城。守城清兵紧闭城门,龟缩在砖城中不敢出来。
京城闻报,急令一品重臣舒赫德为清军统帅,到山东临清镇压起义军。同时,山东巡抚、直隶巡扶和河南总兵一齐率兵到临清救援。起义军四面被围,被迫转攻为守,在土城内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因地理环境不熟悉,王伦、梵伟和玉郎等误入一个死胡同,情况十分危急。梵伟命士兵搭了人梯,让玉郎等人护卫王伦越墙脱险,自己带领几个士兵掩护。王伦、玉郎等翻越几道围墙,来到大宁寺钞关街,前面又有清兵阻击,他们被逼退至汪家楼楼顶上,清军将汪家宅院团团围住。
胡同内梵伟等人英勇奋战,终因寡不敌众,士兵们战死,梵伟被擒。舒赫德命人将他绑了,押至汪家楼下,要挟王伦投降。梵伟朝楼上喊道:“兄弟们,快朝这儿放箭!”王伦、玉郎等手持弓箭,唯恐伤着梵伟不敢乱发。梵伟又高喊,让他们冲出重围,然后转身朝舒赫德撞去。舒赫德被撞了个仰八叉。他爬起来,抽刀朝梵伟颈项砍去。一腔热血喷出,梵伟倒在地下。王伦目睹惨状,怒发冲冠,目眦尽裂。就在这里,玉郎见一支冷箭飞向王伦,急忙上前一挡,被箭射中左胸,一声惨叫,倒在王伦怀里。王伦抱着浑身颤抖的玉郎,将箭拔出,准备敷药包扎,伤口顿时血如泉涌。王伦伸出捂住伤口。此时,玉郎睁开两眼,凝视着王伦,颤声说:“伦哥,请叫、叫我一声三娘。”王伦一愣,忽觉得手捂住的伤处,是那样的异常,这才大梦初醒,呜咽道:“三娘,我的好三娘!?”原来玉郎就是女扮男装的三娘。三娘嘴角牵动了一下,一丝满足的苦笑凝在脸上, 闭上了眼睛。
王伦伸出粗大手指,为三娘理了理披散在腮边的秀发,轻轻将她放下。他拿起弓搭上箭,狠命地朝楼下舒赫德射去。舒赫德身一歪,这一箭射在舒赫德身后的山东巡抚徐绩的右臂上,疼得他哇哇大叫。舒赫德知道王伦不会投降,便下令烧楼。
王伦见大势已去,扔掉弓箭,走到三娘遗体旁双膝跪下,说:“三娘,等等我。”说着,抽出佩剑……
傍晚时分,整个土城里暮霭沉沉,大街小巷,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舒赫德扬鞭催马,回京请功领赏。
早两天岳朴被派到外地运粮,转回来见此惨景,差点儿昏了过去。在当地百姓的帮助下,他于汪家宅内找到了王伦、三娘和梵伟的遗体,连夜用马车运往寿张。
此时,王伦的家乡和凤鸣台已遭官府清剿,整个后王村地入了官,人入了监。岳朴哪里还敢公开殡葬三位英雄?他将遗体秘密运到红山岭,挖出他藏起来的阴柳棺,将三具遗体放进里面,又埋在红山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