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驹与潘素 照片均由楼开肇先生提供
展子虔 《游春图》(隋) 张伯驹 捐赠
陆机 《平复帖》(晋) 张伯驹 捐赠
【人物简介】
张伯驹 (1898—1982),字家骐,号丛碧,别号游春主人、冻云楼主、好好先生,河南项城人。著名书画鉴定家、收藏家、京剧研究家、词人。曾任故宫博物院专门委员、国家文物局鉴定委员会委员,吉林省博物馆副馆长,中央文史馆馆员,北京中国画研究会名誉会长等。因身出名门,多才多艺,儒雅风流,被时人与袁寒云、溥侗、张学良并称“民国四公子”。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1937年正月,北平隆福寺街福全馆传出了余派老生的唱腔。而须生泰斗余叔岩并非台上的孔明,他与杨小楼、程继先、王凤卿三位名伶甘当绿叶,陪一位票友唱《空城计》。这场本为自娱的演出,作为佳话载入了戏曲史册。1956年7月,文化部长沈雁冰颁发一纸褒奖状:张伯驹、潘素先生将所藏晋陆机《平复帖》等珍贵法书共八件捐赠国家,化私为公,足资楷式。现存最古的墨迹 《平复帖》,能进入故宫博物院珍藏,也多亏了那场堂会的主人。这是一位不世出的奇人、怪人,书画、诗词、戏曲三个领域皆造诣不凡。有人说他荒芜正业,有人赞他傲视王侯,他则依然故我,笑骂由人。这份潇洒与通脱,为后人留下了谈资。他,就是“民国四公子”之一的张伯驹。
关于“民国四公子”的说法,版本不一,但袁寒云和张伯驹入选,允为公认。因二人均属中原子弟,且别号中都有云字,又有“中州二云”之称。所谓:“中州更有双词客,粉墨登场号二云。”
张伯驹从小过继给伯父张镇芳,7岁入私塾,9岁能诗,享有“神童”之誉。成年后,进入袁世凯的陆军混成模范团骑兵科受训,其后在曹锟、吴佩孚、张作霖等部任职。生性散淡的张伯驹厌倦军旅生活,便不顾双亲和众人反对,褪下戎装。1927年起,张伯驹投身金融界。历任盐业银行总管理处稽核,南京盐业银行经理、常务董事,秦陇实业银行经理等职。虽有这般头衔,张伯驹真正的职业仍就是玩。诚然,他玩出了风雅,玩出了学问,玩出了气节。这样一位玩家,在刘海粟笔下是“京华老名士,艺苑真学人”。
那年海上花正开
提及张伯驹,不能不提他的神仙眷侣潘素,他们的恋情上映地就在上海。
“潘步掌中轻,十步香尘生罗袜;妃弹塞上曲,千秋胡语入琵琶。”嵌入“潘妃”二字的楹联出自张伯驹之手,这是他与潘素初见时留下的辞章,那一年潘素刚刚19岁。其父潘智合乃纨绔子弟,家产被其挥霍一空。潘素13岁时,母亲病逝,继母王氏给她一张琴,将其卖入欢场。潘素弹得一手好琵琶,人们称其“潘妃”。
张伯驹在盐业银行任总稽核,每年到上海分行查账两次。其实查账也是做做样子的,他来上海只是玩玩而已,结果就撞上了“潘妃”。惊鸿只一瞥,爱到死方休。初见潘素的张伯驹,惊其为天人。一位叫臧卓的国民党中将,已和潘素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孰料半路杀出的张伯驹,一下折服了美人心。潘素要悔婚易嫁,这可惹恼了臧卓。于是臧卓把潘素软禁在西藏路汉口路的一品香酒店。张伯驹不惜屡险,在友人帮助下,成功带走潘素夤夜北归。这便是当年轰动上海滩的社会新闻:一品香夜半抢“潘妃”。
张传綵是张伯驹和潘素的独生女,年过八旬的她坦言,对父母结合的事并不清楚。“从小家里有规矩,孩子不能过问大人的事,他们也从来不讲这些。但是我父母的感情好却是真的,父亲对母亲的呵护是令人羡慕的。”在张传綵记忆中,公子张伯驹会为潘素亲手煮咖啡,全力支持潘素的绘画事业。结缡后,潘素的潜能被张伯驹发掘出来,终成一代女画师。张伯驹填情词颇多,但异于袁寒云,他的情词只为潘素一人而写。潘素也成为陪伴他走完一生的女人,无论繁华抑或蹉跎。潘素生日,张伯驹写下:白眼看人世,梁孟日随肩。二人结合40年后,张伯驹与老妻暂别,依然有款款深情的《鹊桥仙》相赠。“白头共咏,黛眉重画,柳暗花明有路。两情一命永相怜,从未解,秦朝楚暮。”
浦江遭绑,北平典房
张伯驹从30岁开始收藏中国古代书画,以保存重要文物不外流为己任,他曾写道:“予生逢离乱,恨少读书,三十以后嗜书画成癖,见名迹巨制虽节用举债犹事收蓄,人或有訾笑焉,不悔。”张镇芳去世后,张伯驹成了一家之主,可以自由支配财产。但当他拿一所大宅院换来一张轻飘飘的字画时,曾对他寄予厚望的母亲免不了唠叨、抱怨。家族之中,更有人斥责他为“败家子”。除了家族的压力,让张伯驹更痛苦的,是有时不得不眼看着国宝流失国外。他后来回忆说:“不知情者,谓我搜罗唐宋精品,不惜一掷千金,魄力过人。其实,我是历尽辛苦,也不能尽如人意。”
为了留住一件国宝,张伯驹时常历尽艰辛,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在他的收藏生涯中,最复杂曲折的经历,要属与《平复帖》的缘分。此帖是传世年代最早的名家法帖,有“墨皇”之称,曾为宋徽宗收藏,此后多次转手,清朝成为雍正孝圣宪皇后的嫁妆,死前赏赐给儿子成亲王,成亲王曾孙载治去世时,其诸子皆幼,恭亲王被指派为监护人。大约在此时,恭亲王乘机将《平复帖》据为己有,后来就传给了他的孙子溥心畲。上世纪30年代中叶,湖北一次赈灾书画展上,张伯驹第一次看到《平复帖》。因之前溥心畲所藏唐代韩干的名画《照夜白图》被古董商买去,流转到英国。张伯驹担心《平复帖》重蹈覆辙,急忙托朋友和溥心畲商量。溥心畲开价20万大洋,张伯驹根本拿不出。第二年,张伯驹又托溥心畲的挚友张大千致意,表示愿意以6万大洋收藏《平复帖》,但溥心畲仍执意要20万大洋。这年春节前,溥心畲母亲去世,急需大笔的钱。幸运的是,张伯驹此时正在北京,经傅增湘从中斡旋,双方商定了4万大洋的价码。张伯驹对此大为快意,“在昔欲阻《照夜白图》出国而未能,此则终了宿愿,亦吾生之一大事”。
然而,在动荡的年代,拥有《平复帖》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张伯驹蛰居四年,深居简出,但歹人最终没有放过他,1941年被绑架。绑匪狮子大开口,索要300万(伪币),否则撕票。张伯驹搞收藏跟别人不同,他是只进不出,收藏的都是珍品,一旦到手,决不出卖赚钱。如此一来,家里越来越空,根本拿不出那么多赎金,而绑匪后台竟是上海滩的杀人魔窟——汪伪76号总部。出于种种考虑,银行方面也拒绝帮忙。
万般无奈的潘素设法与绑匪沟通,得到看望丈夫的机会。张伯驹悄悄告诉潘素,家里那些字画千万不能动,尤其是那幅 《平复帖》,“那是我的命”。就这样,一直僵持了八个月,绑匪看实在要不来那么多,就答应降价,张家以20根金条了事。此后,张伯驹将该帖缝在衣服夹层,须臾不离身,悄悄运送到西安。
购买《游春图》,也是艺苑美谈。《游春图》是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