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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中国古代的“头排才女”,蔡文姬算是一个非常典型的角色。按照民间的叫法。蔡文姬本姓蔡,名琰,字明姬。西晋一朝,为了避司马昭的名讳,索性改称“文姬”了。叫“文姬”更好,这位秀外慧中的姑娘简直是“文曲星”下界。她在人间走一回,似乎就为了耍笔杆儿,留下一些漂亮的诗歌。天才,用不着“头拱地”,那些莫名其妙的本领,往往是娘胎里带来的。
蔡文姬,前世修来个好家庭。论门第,祖一辈,父一辈,紫袍金带——富贵。论出身,老爹学识渊博,才艺双全,是名重一时的文坛领袖——显赫。论资质,蔡文姬通音律,善辞赋,博闻强识,过目成诵。一笔锦绣文章,小嘴儿还“叭叭响”。环境还用说吗?大姑娘,小宝贝,在家她就是老天爷。蔡府墙高,也挡不住媒婆子,很早,就利利索索地订了婚。婆家住河东,也是书香门第。丈夫满肚子墨水,名叫卫仲道。小夫妻过了不到一年,被窝儿还没暖热乎呢,命运的棒子就无情地砸了下来。
当头第一棒——卫仲道死了。小伙子福薄命浅,像个戏份不多、又无人替代的“龙套”,刚陪蔡家***乐呵呵地跑了一年,便偃旗息鼓,彻底退出了舞台。卫仲道咯血而亡,这是天灾。亡夫尸骨未寒,婆家就节外生枝,这是人祸。蔡文姬痛楚地整理着孝服,她已从千娇百媚的新娘子,沦为了飘蓬断梗的小寡妇。往后的日子还长哩,怎么过?想乖乖地守寡都不成,婆家人明里暗里挤兑她,直欲除之而后快。原因很简单,蔡文姬未曾生育。
迎面第二棒——婚后无子。除非死心塌地做“两份收入,不要小孩”的“丁客”,或者生理有毛病;否则,不生育便无法向外界交代。更何况,古人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哪个朝代,都瞧不起“绝户头”。没有子女就没有希望,谁肯逢迎一把老骨头呢?偏偏蔡文姬两口子婚后无子,婆家老少,天天吊着一张哭丧脸。他们放刁使性,指桑骂槐,事事拿捏外姓人。蔡文姬何等聪明?她压根儿就不受这份窝囊气。反正活寡也守够了,干脆拾掇拾掇——回娘家。
回娘家,很有说法,无非两个意思:娘家来接,叫做“省亲”;自己跑回来,等于“退亲”。蔡家人眼巴巴地望着款步而归的***,窃窃私语。谁不明白呀?这是给婆家撵出来了。
“宁当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是老百姓远祸全身的经验。东汉末年,军阀割据,兵荒马乱,谁能挡得住打仗啊?《三国志》记载了初平三年的破城惨状:战胜者“放兵掠长安老少,杀之悉尽,死者狼籍……”
无辜的百姓,只能在铁蹄之下哀号、流窜。比长安沦陷稍晚些时候,大约是汉献帝兴平年间(194—195年),19岁的蔡家***也挤进了难民队伍,她蓬头垢面,神情恐慌,像只无头苍蝇,满世界乱撞。什么比逃命更要紧?能像猪狗一样地活着就很不容易了。她丢光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舍弃千金***的尊严与风度。很不幸,蔡文姬还是让贼兵揪住了,和金银珠宝一样,年轻美貌的姑娘做了“战利品”。她不再是雍容高贵的世家***,更别提什么才华横溢的诗人;她只是一件漂亮小玩意儿,等同于劫来的几匹布帛、一尊铜器。成群的漂亮姑娘、成群的牛马猪羊,拴在同一条绳子上,被粗暴地驱赶着,朝西风落叶的深处,迤俪而行……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还能做什么呢?她像案板上一条绝望无助的鱼,直挺挺地躺着,等待命运来收拾。
想活,就得依了这个虎背熊腰的匈奴人,蔡文姬跟左贤王生活了12年。他们相安无事,共同养育了两个儿子。尽管《胡笳十八拍》翻来覆去地抱怨胡地荒蛮,“冰霜凛凛兮身苦寒,饥对肉酪兮不能餐……”毕竟,毡房里拢着熊熊的篝火,羊皮上有丈夫、有孩子,有遮风挡雨的生活归宿。
大约在208年,曹操亲自派人到南匈奴,迎接蔡文姬归汉。文姬归汉,曹操是贵人。告别匈奴,他又成了搅局者。蔡文姬的传世之作,不外乎两大主题:战争残酷,思乡怜子。真叫人纳闷,那位跟她同床共枕了12年的左贤王,却一个字也没露。莫非他俩始终同床异梦?即便如此,也不奇怪,天下将就混日子的夫妻,多了。倒是两个小儿子,羁留匈奴,摘了蔡文姬的心。
蔡文姬总算有了第三次婚姻。曹操出面撮合,将她许配屯田都尉——陈留同乡董祀。显然,其中不存在利益交换,也算不上什么政治婚姻。倒是曹操热心肠,愿意蔡文姬摆脱背井离乡的孤独感。归汉,就是回家,光身一个人,还有什么天伦之乐?
成亲之后才发现,曹操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小小的屯田都尉居然没把女诗人放在眼里,他以为,蔡文姬这种残花败柳,根本就配不上他潇洒英俊的帅小伙儿。无非是看在丞相面子上,凑合着过。这种婚姻,有什么滋味?蔡文姬的《悲情诗》恰在此时完成,把眼泪流在纸上,这不算巧合吧?
直到董祀犯事儿当死,蔡文姬才挺身而出。她披头散发、光着脚丫子闯进了相府,为了丈夫一条命,已经顾不得娇羞和脸面了。她想明白了:有丈夫,才算一个完整的家;一旦失去了,自己便沦为行尸走肉,孤魂野鬼。蔡文姬终于摒弃了***、诗人、才女和名流的架子,结结实实地做了一回“董祀之妻”。她当着满座公卿,苦苦哀求曹操“刀下留人”。那动情的哭诉、酸楚的泪水,征服了所有人。厅堂上,群臣掉首,嘘唏不已。曹操鼻子也酸了,他迟疑再三,终于大手一挥,赦了董祀。还格外怜惜地送来鞋袜和头巾。此时,泪光莹莹的蔡文姬被冻得四肢乱颤,嘴唇发青。她从典雅的诗行里突围出来,真正变成了一个烟火气十足的女人。
据说,董祀感恩戴德,从此在感情上回报老婆。两口子双双迁到了山青水秀的地方,结庐而居。后来生下一儿一女,女儿徽瑜又嫁给了司马懿之子——司马师。这一点,《晋书•列传》可以作证。总算过了几年消停日子,蔡文姬这个个纯粹的女人、一流的诗家,从容地打点着残生余年。各色岁月都尝过一遍,这辈子,也值了。【原标题:蔡文姬命中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