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弦戏剧团下乡演出后台照(翻拍)
大弦戏剧团下乡演出场景(翻拍)
据大弦戏申报国家级非遗资料记载,自唐代始,朝代衰亡时总会有宫廷乐师走出高墙,将唐宋大曲一步步带到民间,并逐步向民间戏曲转型。宋时,大弦戏已初步定型。“据说有文人雅士为大弦戏填词,许多宋词都是当时的戏词。”濮阳大弦戏古曲牌传承人戴建平说。
元代时,大量胡乐的进入,给中原戏曲注入了新的活力。大弦戏演唱大曲所使用竹笛、三弦、笙三件主奏乐器略显单调,受外来乐器唢呐启发,当时制作锡笛代替竹笛,加强了曲牌表现力,同时还吸收了元杂剧的大量曲牌,如“混江龙”、“山坡羊”、“叨叨令”等。
到了明代,大弦戏又吸收了青阳腔、罗罗腔、沟沟腔、石牌腔、昆山腔和俗曲小令等声腔,形成了7大声腔380多支曲牌(至今仍存190余支古曲牌),十分鼎盛。
有记载的最早大弦戏班名叫“公兴班”,相传为唐玄宗钦封乐师子孙所创,被视为正宗。“公兴班”先后在我省濮阳、开封、漯河和山东菏泽等地游艺,最后落脚在濮阳县。
抗战和解放战争时期,“公兴班”归冀鲁豫军区管辖,更名为冀鲁豫军区大弦戏剧团,配合革命宣传工作,涌现出郭富源烈士等多名英烈。解放后,该团归属平原省,更名为“新新剧社”。1955年,留归濮阳县,更名为“濮阳县大弦戏剧团”。它和滑县大弦戏剧团,成为大弦戏至今仅存的两个团。
从唐宋大曲到现在的大弦戏,经历了一个为求生存不断俗化的过程。现在的大弦戏,除了古色古香的唐宋大曲外,更有器乐凌厉的打戏、骇人的特技及村俗表演。因此,这个曾被誉为“大地的琴弦”的剧种,有着风格迥异的两面,它细腻到极致也粗狂到极致,细起来像毛毛细雨,粗起来如同山崩地裂。
武戏火爆曾用真刀真枪
濮阳地处黄河故道,沙碱河坡响马出没,自古民风剽悍。一马平川的河滩里,戏台一扎,锣鼓家伙响遏行云,远近乡民循声而至,很快台下挤挨不动了。台上,《三岔口》、《两郎山》、《群英会》、《闹天宫》等武戏火爆已极,弦子唢呐呜哇鸣奏,三两武生一溜筋斗翻动,扎大靠武将闪亮亮相,一个凌空劈叉,一声高亢叫板,老有劲了。
大弦戏的武打戏是其突出特色。表演身段,是以武术中的大洪拳和梅花拳为基架,稍加润色,粗犷泼辣,强调力量感,以“力拔山兮”形容一点儿不为过。它的武打戏,曾长期使用真刀真枪,惊险火爆,这是民间武术被结合进戏曲表演后未完全舞蹈化的特点。“经过上世纪50年代的戏改,现在的大弦戏不用真刀真枪,但武打套路还是继承传统,基本未被其他剧种舞蹈化武打改变,尤其在拳术和器械套路上,依然十分接近武术,具有古朴气息。”河南省艺术研究院专家杨扬、葛磊在《调查报告》中讲。
“力拔山兮”的表演,一踢腿,花脸、武生、武旦皆可过顶。武生、武旦出场,多大蹦大跳,善用旋风脚,可连旋数十个。表现行军打仗,演员常用推圈跨步,势如推山。大弦戏的武打戏,对演员武功要求很高:“卸装后的演员,看起来松松垮垮,一旦登台,赤膊露臂,肌肉凸起,筋骨迸响,喊一声能听几里,跺一脚震天动地,旋风脚声如鞭炮。”戴建平道。
值得一提的是,大弦戏还有十几种特技表演,如“双头人”、“打五把彩”、“削柳椽”等,真实恐怖。
“打五把彩”是传统剧目《胡罗锅抢亲》中的专用特技,共五种,即刀戳穿腹、菜刀砍头、剪刺双眼、抓钩穿鼻、大铡劈臂,寒光闪闪,满台血人,儿童哭叫连天,成人胆寒心惊。
若要揭秘,它的真相是这样的。比如刀戳穿腹用的是单刀,只有刀尖和刀柄,中间连一弧形半圆钢丝。开打时,行凶者用刀猛一戳,乘势将真刀扔进幕内,受刑者随即将道具卡在身上,接着受刑者抓住腰部露着的刀柄上下晃动,后面刀尖(预先涂彩)亦随之晃动。
大弦戏传统剧目有500多部,现在能演出的不足百部,大多是朝代忠奸、打恶除霸、历史故事戏。大弦戏艺人中流传着“唐三千、宋八百、唱不完的三列国”的说法。剧目来源主要有三方面,一是根据朝代忠奸故事及历史小说、志书改编,如《西歧》、《薛刚打朝》等;二是宋元杂剧传奇,如《何良会》、《连环记》、《白兔记》等,剧目中保留着宋元杂剧传奇原文,如《何良会》中诸葛亮诵读《铜雀台赋》全文,《连环记》中“小宴”一折、《金印记》中的“封相”都是照原词演唱;另外还有少数根据民间故事、民间生活改编的剧目。
大弦戏脸谱,以红脸、花脸最负盛名,用色简单,谱形鲜明夸张,强调与人物的社会地位及性格吻合。如李逵、程咬金,往往赤膊光背,鬃发倒竖,以示其勇。秦琼以罗帽皂衣为装,皂衣显其身躯魁梧,并显示其落魄时地位的低下。
历代演员唱红黄河两岸
千年风雨历程,使濮阳大弦戏走遍了晋冀鲁豫诸省,唱红了黄河两岸,涌现出一批又一批演员。
党复修是著名红脸,他嗓音高亢洪亮,音域宽阔,任曲调高下流转,无偷韵离辙,他曾应聘在三个班社挂牌,只要他的鞋挂上舞台,戏班就能开出全价,他的粉丝往往跟台数十里观看。1960年,文化部灌制了他的《华容道》、《下南唐》唱片,他因此被田汉誉为“活关公”。原河南省文化局局长冯纪汉曾对他讲:“老党,有你在,大弦戏就有希望。”他会戏300多本,育桃李数百人,均有所长,当地有谚语称:“党家弟子——无瞎包。”
党复修的弟子名净(花脸)李进田常说:“气不冲,眼不睁,演啥角都是松。”“演戏没神,不像真人。”他一句顶帘叫板,能听几里。他在《牛皋下书》中演牛皋,把牛皋粗中有细和威慑群雄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
郭福源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演员,艺名小罗生,中共地下党员,他扮相威武,口白清楚有虎音,有一身硬功夫,飞脚连打五十下脚脚带响,钢鞭飞叉令人眼花缭乱。舞台上虎扑一纵,下可行人。其特技“双头人”、“削柳椽”为人称誉。在台上,他气运足后,踏哪块台板哪块就断,故请他唱戏的主家常常预先请求他脚下留情。越调名角申凤梅和他同台演出时,曾高度评价他演的张飞。他为党做了很多事情,1946年因叛徒告密,被杀害。
濮阳大弦戏当代名演员也有多人,著名武旦张桂莲,艺名猴子妮,她行腔婉转嘹亮,闻名黄河两岸。武生杜恩荣,艺名金牙生。花脸窦改法,艺名麻花脸。官丑张登森,武生王德明等都是一时好角。另外还有二红脸(马上红脸,演英雄豪侠)杨进海、小旦王香朵、红生姚继春等人。
艺术断层现状可忧可叹
2004年7月,杨扬、葛磊在《关于大弦戏生存状况的调查报告》中写道:“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濮阳大弦戏演出市场逐年萎缩,大弦戏作为一个稀有的、具有历史研究价值和独特艺术价值的剧种,随时都有可能灭绝。”
2010年5月,记者在濮阳县采访时,发现团里无一间办公室,排戏要租赁场地,想拍团址都找不到地方,团里服装道具、舞台设备陈旧,已20多年未更换,这些,都导致演出质量受到影响,削弱了市场竞争力。
团里人员结构极不合理,迫于生活压力,数十名演员改行。在职职工中,40岁以上能演出的有5人,40岁以下只剩3人。剧团演出要靠临时演员,但1992年后,人事部门未给剧团一个指标,临时演员转正无望,流失多人。“1991年,濮阳县大弦戏剧团在安阳文艺学校定向培养了27人,现只剩下6人,我的8个弟子中已有3个出走。”戴建平道,艺术传承已面临断层。
“艺术生产上,现在常演剧目只有20来部。1999年前,团里每年都排新戏,欠下外债5万多元。1999年后,再没排过新戏。”《关于大弦戏生存状况的调查报告》中写道。
记者在剧团采访时,大家反映演一场戏才500元,一年演出时间只有5个月,一年演300多场,也就15万元左右。其中30%留在团里作经费,15%交给演出地的演出公司,剩下的55%才是团里演员的工资,每人年收入不到2000元。有的一家几口都在剧团,生活更清苦。为维持生活,剧团演出回来,有的演员第二天就到街上卖起了烧饼。
即便如此,大弦戏剧团毕竟是个有革命光荣传统的艺术团体,他们仍在顽强坚持。演出纪律鲜明,仍用较高的艺术标准要求自己。剧团的老演员为了使这门艺术能够留传,想方设法让自家孩子留在舞台上。年过七十的老演员王景恩退休时对儿子儿媳说:只要你们俩能在剧团安心演出,孙子吃饭、上学我全管,如果你们调出剧团,我啥都不管。
这个剧团,在豫北广大农村仍具有较大影响,虽然每场演出收入很低,但在当地县级剧团中,仍是最受欢迎者。它高雅有大曲,噱头有武术绝技。已活了上千年的一个戏曲,我们不该坐视它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