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老舍摄于重庆北碚寓所外。
当时生活在铁丝网下的北平人民。
胡同是“京味儿”必不可少的一道原料,也是许多作家在描述北京时的故事发生地。老舍的《四世同堂》整个故事都发生在小羊圈胡同,故事中所有主要人物都住在这条胡同。这条胡同不仅是《四世同堂》的地点,还是老舍另外一部名作《正红旗下》的背景。本报记者采访了老舍研究专家、北京大学教授赵园,他在《北京:城与人》一书和自己的许多著作中都谈过老舍及其小说中的“京味儿”故事。
小羊圈胡同
改名小杨家胡同
1949年,小羊圈胡同因为言之不雅而改名为小杨家胡同,位于西城区中部,新街口以南,老舍出生地即在此处。老舍出生在胡同的8号,当时的门牌为5号,老舍住在院三间北房中东头的一间,并在这里度过童年,一直到14岁才迁出。不过现在胡同已面目全非了,很难再找到过去的痕迹。
小杨家胡同是一条格局非常特殊的胡同,不像一般的胡同直来直去,它在面向新街口大街的出口非常窄小隐蔽,仅有大约三块方砖宽窄,人们往往不能注意到它的存在,另一端的出口也很狭窄。但在胡同内有两个相互分离的葫芦形的空场,非常宽阔,这种格局颇似羊圈,因此被命名为小羊圈胡同。
老舍在《四世同堂》里这样描写这条小胡同的:“说不定,这个地方在当初或者真是个羊圈,因为它不像一般的北平的胡同那样直直的,或略微有一两个弯儿,而是颇像一个葫芦。通到西大街去的是葫芦嘴和脖子,很细很长,而且很脏……穿过‘腰’又是一块空地,比‘胸’大着两倍,这便是葫芦的‘肚’了。‘胸’和‘肚’大概就是羊圈吧!”
进入20世纪80年代,小杨家胡同更是因为电视剧《四世同堂》的热播而声名大振。有电视媒体在电视剧热播时访问了当时住在胡同的居民,看看现在的北京人和几十年前的北京人生活有什么差别。
城内难寻“老北京人”
作为老舍研究专家,赵园提出,“老北京人”是一个有趣的概念,“老”到什么程度才算“老北京”?要有几代居住在北京?到了现在就更无法界定。“比如我,在京城前后住了四十多年,仍然算不得‘北京人’,也不自居为‘北京人’。借用鲁迅的说法,应当是‘侨寓’在北京的外地人。”赵园解释,“当下的京城还有多少‘老北京人’,怕也说不清楚的吧。据说较早的‘老城区改造’,将不少北京老户‘拆’到了四环、五环之外。”
但赵园相信仍然有“老北京”深藏在残存的胡同中,在那些颓败的老屋中,而胡同中曾经有过的人与人的关系,胡同人情,也有可能在新的居民区中再次生成,即使形态不同,“味道”仍然在。“这需要我们细心地培育。”赵园说。
北京人还在,北京却已经变了样子。80年代末,“城市改造”中的种种问题已经浮现。赵园有一种忧思在其中:对于北京这座城的未来面貌,对于“改造”的后果。现在的“南锣鼓巷”、“烟袋斜街”、“五道营”,更像是展品,“原汁原味”的胡同所剩不多。“汪曾祺的《安乐居》不就是这样的一篇作品?当然,一味伤悼或许是一种‘不健康’的情绪,有些变化注定了要发生。但如若能重新来过,是不是可以有所不同?”
老舍笔下的北京人
爱自嘲
老舍无疑是一个非常成功并写出了经典作品的京味作家,他的作品中一些描述,构成了人们对北京人的基本印象。赵园认为,老舍的所长,在于写胡同中四合院、大杂院中的居民,由中产到小康到底层,职业则职员、教员及其他“五行八作”。京城有政界、学界、商界,老舍的长处不在写政、学两界,商界则限于老字号,或其他规模更小的商业经营,这种商业,属于“老北京”,甚至属于“胡同”。
“老舍更熟悉的,是老派市民,包括‘旧式’的家庭妇女,写来每有精彩。”赵园介绍,“老舍特别的经验范围,更有清末民初的旗人。写旗人贵族,用笔夸张,写没落的较为平民的旗人,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成色极其纯净。”
京味幽默相对于其他地方文化中的幽默有不同的特点,赵园在《北京:城与人》一书中也谈到了老舍雅俗相谐的平民趣味,老舍对高雅文化和俗文化的平衡,其实是非常难达到的状态,而北京及其文化,本身就融合了雅俗两个极端。“老舍的大雅近俗,也更出于那种以温厚的眼光看人看事的态度,怕是学不来的。”赵园说。
赵园认为,老舍式的幽默,应当与他生活的环境有关。他笔下正宗的北京人,有一种自嘲而又自喜的态度。“那确实更是一种生活态度,看人看己看待生活的态度。在老舍本人,也更像是禀赋,不是后天习得的,却又在写作的实践中得到了提炼。”赵园说。
对“老北京”有兴趣的
往往是外地人
赵园分析,近代史上的巨大变迁和生活的大起大落,让老派市民,特别是他们中的没落旗人,会用了一种达观甚至谐谑的态度应对。那是一种看淡了世事的态度,其中包含了生存的智慧。“我以为老舍的幽默,或许就是在这种氛围中陶冶而成的,不全是写作技巧,却又与他优异的语言能力有关。”赵园说。“我的建议是,千万不要将老舍的小说当作关于北京的历史地理读本。前两天我在所居住的小区,一个早上目击了两起争吵,语言粗鄙,那就绝不是”老北京人“的口吻和做派。”
赵园观察到,对“老北京”有浓厚兴趣的,往往是外地人。而不少作家写北京时,也往往人在外地。赵园称,这的确是个有趣的现象,老舍是老北京人,而且是“在旗”(正红旗)的,但他写老北京的代表性作品,往往写在外地,比如《骆驼祥子》和《四世同堂》,写的是遥想、遥望中的北京。“我猜想,外地人的文化比较,或许正是发现、品味‘京味’之为‘味’的条件的吧。”赵园说。
赵园眼中,北京是个阶级差别最悬殊、文化色彩最斑驳的地方,这里生活着各种各样的人群,他们之间必然存在着很多不同,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定义“京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京味”的确也像“北京人”一样不易界定,更基于“感觉”,尤其“语言感觉”。此外,也有质地不同的“京味”,如王朔小说中的京味,就与邓友梅作品中的不同。“京味也会在时间中变化,这是不需要说的,但京味文化的生命力也可以让人相信。”
本报记者 陈梦溪
链接
《四世同堂》出售版本
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2年版 50万字 (一册)
人民文学出版社(高荣生插图本) 2012年版 88万字(全两册)
长江文艺出版社 2012年版 80万字(全三册)
译林出版社(舒乙主编) 2012年版80万字(全三册)
《四世同堂》诞生记
1944年元月开始动笔,1949年创作完成。小说的前两部在1944年11月在重庆报纸《扫荡报》上连载,共100段,100万字。
第一部《惶惑》34.3万字,1946年1月由良友公司在上海出版
第二部《偷生》30.7万字,写于1945年,发表在同年的重庆报纸《世界日报》上,仍由良友公司出版
第三部《饥荒》是1947年至1949年老舍在美国创作完成的,1950年5月至1951年1月在上海《小说》月刊上连载,但是缺少全文最后13段,连载字数为13.8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