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沃石窟东区立佛

       
    □记者盛夏实习生李梦竹文图通讯员王亚飞

    引子

    西沃石窟东西两区，相距15米。东区仅一摩崖立佛，西区则由宝塔、佛龛、洞窟等组成。东区立佛，形体伟岸，神情肃穆，好似蕴藏巨大法力。自立佛往西，便是西区。先是四座高浮雕楼阁式宝塔，檐角飞翘。再向西是众多塔形龛和屋形龛，均供养着坐佛。最西面排列两座洞窟（标为一号窟和二号窟），洞顶飞天漫舞，洞壁帷幔轻启，菩萨、弟子侍立，佛主居主端坐。整个石窟，有佛龛170余个，雕像278躯，宝塔林立，洞窟森然。它建成后的1400余年光阴中，黄河奔流不息，众佛凝望世间，与人世交织成时空广延、声色齐具的画卷。

    西沃石窟开凿于“鸟儿才能飞到地方”，艰难可想而知。据《魏书·地形志》记载，539年前后，新安郡领有三县，人口394户，1595人。此前的525 年，为开西沃石窟，出资者一次就有200余人，可以想见当年这是社会上的大事件。但它的开凿，既未能镇水患佑航运，也没能庇护一方百姓平安。

    “据窟内题记，西沃石窟一号窟‘建功孝昌之始，郊就建义之初’。但自孝昌元年（525年），北魏国势日衰。变乱之中，胡太后复出临朝摄政，政事纵弛，农民起义风起云涌。铭刻所记‘大千怀道慕之悲，群生衔莫晓之虑’，正反映了整个社会惶恐不安的心态，故而开窟者能一次性集两百余人出资雕造。但它完工之年（528年）的四月，发生了‘河阴之役’（又名‘河阴之变’），北魏开始走向灭亡……二号窟完工之年（531年）后三年，北魏彻底灭亡。西沃石窟，无法挽救北魏王朝覆亡的命运。”河南省古建研究所专家李中翔撰文道。

    西沃石窟建成后千百年间，周围上演了一幕幕悲剧。

    此地频遭水患，见于记载的大水即长达40年。宋元之时，暴涨黄河水把石窟都淹没了。清道光二十三年，“黄水泛溢，直入盈庙，房垣为之冲颓，神像为泥沙淤染”。

    水灾之外，旱灾不断。光绪三年的旱灾，“尸横遍野，或举家逃离就食，或满门饿毙，户口减去十之六七”。蝗灾也时有发生，明崇祯十三年，“野绝青草骨肉相食，死者相继，十室九空”。

    新中国成立后，石窟发生了很大变化。1971年，石窟崖壁上方修建了公路。1982年，石窟东侧修建了黄河铁索桥，避免了两岸摆渡的艰辛。2001年，小浪底水库竣工，石窟搬迁，平湖烟波浩渺，四周林木苍翠，水旱蝗灾一去不返，水力发电造福人类。

    西沃石窟修造背景惊心动魄

    热播剧《甄嬛传》有句经典台词：“后宫风云，时刻关系到前朝。”后宫前朝一体两面。

    查阅地图我们会发现，新安离洛阳不过40公里左右，深处洛阳辐射圈，受洛阳影响极大。洛阳政坛风云变幻，新安马上敏锐感知。大至政权更迭，小至一座石窟的修造，莫不如是。

    西沃一号窟开建到完工的三年，北魏国势动荡并最终导致“河阴之役”，北魏开始走向衰亡。战场就在石窟东侧数十公里处。

    “西沃西区一号窟，是小型方形石坛窟，内塑主要是一佛二弟子二菩萨。它的三世佛造像十分生动，很像龙门宾阳中洞三世佛造像的缩小简化版。”原龙门石窟研究所名誉所长、美术史论家宫大中道。

    简朴的小石窟，修造背景却惊心动魄。它开凿于525年，完工于528年。

    它开凿之时，是孝明帝的孝昌元年。这时，北魏是何种态势呢？

    北魏孝文帝494年迁都洛阳，进行了一系列汉化改革，促进了社会、经济、文化发展，北魏王朝达到鼎盛。

    孝文帝之后，宣武帝、孝明帝不擅朝政，崇佛过度，外戚擅权，吏治腐败，渐致北魏由盛转衰。胡太后的出现，改变了北魏命运。

    胡太后是宣武帝元恪的皇后，个性、权欲特强。她生子元诩，被封太子。宣武帝死后，元诩接班成了孝明帝，她成为胡太后。仅23岁的她，孤枕难眠，便淫乱宫廷。她垂帘听政，把持朝政，修建佛寺，靡费资财，大臣们很有意见。

    525年时，孝明帝已经15岁，他对母亲专权十分不满，母子争权矛盾日益激化。

    朝廷政局动荡，不安的情绪波及民间，正是这一年，一号窟开始开凿，百姓希望神佛庇佑。

    石窟开凿三年，国势日趋危殆。528年，一号窟完工。

    528年二月，胡太后为控制政局，秘密毒死亲儿子元诩，以刚出生的皇女冒充皇子，立为皇帝，后又立3岁的元钊为帝。天下震惊，举国认定太后害死了孝明帝。

    驻扎在晋阳（今太原）的将军尔朱荣，素有政治野心，便借口为孝明帝报仇，率大军南下，进军洛阳。

    尔朱荣执掌六州军事，为拿下胡太后，他密派儿子进洛阳，与彭城王元勰之子、声望很高的长乐王元子攸商议，准备里应外合，拿下洛阳，并许诺事成后立元子攸为帝。

    尔朱荣大军从晋阳向洛阳进发，四月十一来到河阳（今孟州）。尔朱荣遣亲信进洛阳，将元子攸接到河阳，立为皇帝（即北魏孝庄帝）。随后，大军从孟津渡（今孟津会盟镇）过河，直逼洛阳。

    胡太后赶紧调大军，与尔朱荣激战，被尔朱荣打败，洛阳东北门户河桥守将投降尔朱荣，京城将士四散。

    胡太后见大势已去，下令后宫嫔妃和她一起到永宁寺（洛阳白马寺附近）出家为尼，但被尔朱荣胁迫离开洛阳，随大军来到河阴（孟津会盟镇小集村北）。尔朱荣下令，将胡太后扔到河里淹死。

    尔朱荣不解气，还要诛杀朝中百官。四月十三，尔朱荣把文武百官近2000人包围到陶渚（今孟津老城西北）。其实，对于胡太后的专权，这些人绝大多数无能为力。尔朱荣不过是要借机滥杀无辜。兵士挺长矛挥利剑杀人，近2000人，全数遇害，北魏诸王元雍、元钦、元略等一个也没跑掉。

    “河阴之役”后，迁到洛阳的鲜卑贵族和出仕北魏的汉族朝官被消灭殆尽。随后，尔朱荣派人将元子攸送回洛阳，自己因杀人太多，不敢留在洛阳，一直远据晋阳，遥控指挥。北魏政权实际已被尔朱氏控制。

    可怜北魏都城洛阳，巍峨之宫阙，繁华之市井，顿呈萧条景象。

    时局动荡，百姓更希望神佛护佑，西沃一带民众又开始修造相邻的二号窟。

    二号窟，即一佛二弟子四菩萨像龛，是一方形龛。

    二号窟完工于531年。当时，北魏孝庄帝在“河阴之役”中虽登基为帝，但亲族都被诛杀，对他也是个沉重打击。他不满尔朱荣专权，二号窟完工前一年，即530年九月，他在明光殿设计杀掉尔朱荣。尔朱荣家族调兵攻打洛阳。同年十月，孝庄帝被缢于晋阳。

    531年，二号窟完工。但这时又出现了一个野心家——晋州刺史高欢，于当年乘机攻占洛阳。

    二号窟的完成，高欢的出现，都未给百姓带来和平安宁。高欢于533年攻击晋阳，消灭了尔朱氏的残余势力。534年，高欢立元善见为帝，即孝静帝，迁都于邺（河北省临漳县），建立东魏。北魏正式覆亡。

    西沃石窟艺术风格承袭龙门石窟

    讲新安，一定要关涉洛阳。谈西沃，一定要讲龙门。西沃石窟离龙门石窟，不过数十公里。

    中国石窟寺艺术中，龙门石窟占有特殊历史地位。它深受中原传统文化艺术培养和影响，经吸收融化，把宗教艺术与非宗教艺术，外来艺术与传统艺术，融为一体，因此成为典型的中国式佛教石窟艺术，并且影响到周围的石窟群，甚至波及边远地区，成为中国石窟寺网络的中心点。“洛阳周边，衍生出密集的包括西沃在内的卫星石窟。诸如偃师水泉石窟、新安西沃石窟、渑池鸿庆寺石窟、洛阳吉利区万佛山石窟等，基本都是受龙门直接影响的产物，甚至可以说是龙门母窟的子窟。”宫大中道。

    西沃石窟，“总体设计和艺术风格上，都承袭龙门石窟”。宫大中道。

    龙门石窟附近，曾形成石作村庄，工匠在龙门石窟内留有多处印痕。如东山万佛沟发现有“石作村”题记，万佛洞有“石作张珂造菩萨像一区”和“石匠郭令超”题记，东山擂鼓台有“石工金山供养”题记。龙门石窟千龛饰壁，万佛生辉，正是靠艺术匠师们的创造，才造就了震撼世界的佛教雕刻殿堂。

    “西沃虽没有工匠题记，但它的工匠极有可能也是来自于石作村，这从设计和雕造风格都能体现出来。”宫大中道。

    但西沃石窟也有很多独特之处，反过来影响了龙门唐代石窟的修造，比如排水。

    宫大中曾特别注意到西沃石窟的那尊东区立佛。他发现，立佛像龛高210厘米，宽107厘米，最深处50厘米，水平截面为圆弧形。龛上方有人工开凿的小平台，平台宽80厘米，靠山崖处凿一U形沟槽，沟槽截面呈方形，沟槽宽深各二十厘米，显系为佛龛防水所设，恰好将上方的水拦截龛两侧下泻，对高浮雕释迦立佛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

    “龙门石窟奉先寺大卢舍那像龛上方，有一处总长达120米的人字形排水防护沟，和西沃的排水设施相似。这尊大佛是唐代著名宫廷建筑家、雕刻家韦机督造，两处石窟距离很近，韦机当是受西沃影响，才有这种设计。”宫大中道。（原标题：黄河南岸悬崖上的西沃石窟见证北魏覆亡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