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78岁的老人,但是每天工作十余个小时。研究甲骨文,是他唯一的兴趣爱好。
他半辈子从事电力工作,退休后研究甲骨文18年,却宣称破译了1300余字。而自甲骨文1899年被发现之后,100多年来只破译了1200多字。 他是研究者中第一次发现甲骨文里有很多中原土话,认为甲骨文是世界的,更是河南的,最终解决甲骨文问题还要靠河南人。
6月30日,在新郑市图书馆附近的一处小院里,记者见到了精神矍铄的牛元英。
牛元英今年78岁,笔名“阳生”,曾担任新郑电业总公司的经理。1998年起,进入新郑市政协后,他开始研究甲骨文。2001年从新郑市政协退休。 今年3月份,牛元英在新郑市老干部局的帮助下出版了近800页的《甲骨文说文解字》,里面收集了3085个甲骨文字组,属他破译的甲骨文字有1300多字。 而2008年,中国社科院就宣布甲骨学为“绝学”。其意是人才培养没有后续队伍,没有人去研究、去传承。负责甲骨文绝学学科传承的负责人宋镇豪曾指出,从甲骨文识读的角度来说,甲骨文的研究可以说是越来越困难。 目前甲骨文只有5000个左右单字,可以识读的只有2000个左右(含同一个字不同写法的),剩下不认识的字已经“死亡”了。 中国殷商文化学会负责人王宇信先生曾说,一些易识的字,罗振玉、王国维早就考证出来了,甲骨文有很多字和现在对不上。“正因为如此,闻一多曾把破译一个甲骨文字比做像发现一颗小行星一样困难”。 牛元英却不认为绝大多数甲骨文字已经“死亡”,发起了挑战。“我没有一片甲骨,但是,前些年甲骨文收集工作做得很好,基本所有的甲骨文都被拓印收集在一起了,研究起来很方便。”牛元英说。 他结合这些资料,加上《康熙字典》《说文解字》《甲骨文字典》之类的工具书,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研究。 他的好朋友、郑州大学外语学院退休教授杨开三称赞他:《甲骨文说文解字》彰显了阳生先生的为人和做学问的高尚品质,它的问世,是中原大地上又一颗灿烂的文化金星升上天空。无论它是否被承认,它都是金子。 5月17日,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讲话时指出,要重视发展具有重要文化价值和传承意义的“绝学”、冷门学科。“一些学科事关文化传承的问题,如甲骨文等古文字研究等,要重视这些学科,确保有人做、有传承”。
研究甲骨文18年下决定只是偶然间
记者:你干了半辈子电力,怎么退休了却开始研究甲骨文了?
牛元英:我小的时候读过私塾,背过四书五经,因此对古文、对文字比较感兴趣,但是由于工作的原因一直没有时间去钻研。在政协工作期间,我偶然间看到了一本《甲骨文集句释读》,感觉这个东西太有意思了,它让我了解到了我们的文字是怎么来的。 我把这本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觉得满足不了自己。于是,我就联系了现在的河南省文字学会会长、郑州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生导师王蕴智教授。他把他的论述甲骨文的博士生论文寄给了我,我的研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起步的。 记者:18年是个不短的时间,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牛元英:能够坚持下来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我始终觉得,如果退休之后什么都不干,整天浑浑噩噩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有事做精神上才能有所寄托,这样的生活才比较有意义。 另一方面,是兴趣。研究的过程中,每破译出一个字我就高兴得不得了,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每天研究十几小时没有其他爱好
记者:你每天研究甲骨文的时间有多长?
牛元英:每天5点起床,晚上12点睡觉。除了午休、吃饭,其他时间就是坐在电脑前研究甲骨文。每天能研究16个小时,这样算下来。我的18年顶得上别人的20多年了。 后来,孩子们说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了,我就每天骑着电动车带着老伴出去,能走动的时候就走路散步,走不动的时候就骑电动车。 记者:你有了这样的兴趣爱好,老伴有没有意见? 牛元英:她不支持也不反对。她有自己的事干,她喜爱跑出去运动,在家的时候就是看电视,看网球、排球、乒乓球比赛。这些运动的国内外运动员叫什么名字,她都一清二楚。 记者:你难道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吗? 牛元英:研究甲骨文就是我的最大爱好,没有其他爱好了。不过,老干部局和政协周末组织旅游,我基本上都会去参加,其他比如要开会、要出席某个活动,我基本上都不去参加。 记者:研究过程中都碰到了哪些困难? 牛元英:有一段时间思路老是局限在一个范围内,总是把甲骨文当成简单的象形文字,总是考虑这个字像现在的哪个字。后来我在整理文字,对甲骨文进行排列组合的过程中发现,甲骨文是有自己的造字规律的,它的造字法也是递进的。 还有就是,一开始没有朝着中原土话、中原文化这个角度去思考,有些字用方言能解释得通,但是当时就没有往这方面想。 另外的困难就是一些信息化设备的使用。我开始研究的时候都60岁了,对计算机的了解还很少,所以只能从头开始一点点学起。不过,有windows95系统的时候我就用电脑了。 记者:你平时在电脑上玩什么游戏吗? 牛元英:主要是研究甲骨文。只会玩蜘蛛牌,是为了让脑子休息一下。其他的就没有玩过,QQ也只是我和亲人联络时候用。不过,我会不时在自己的博客,还有贴吧、论坛里发表一些文章。
研究甲骨文到底有什么用
东方今报记者:甲骨文那么古老,认不认识丝毫不影响我们的现在,费那么大劲儿研究甲骨文有什么用?
牛元英:闻一多把破译一个甲骨文字比做像发现一颗小行星一样困难,许多学界领军人物都对破解甲骨文失去了信心,说剩下的文字已经“死亡”了。我认为,甲骨文可以更多地识读,我要证明给他们看。 甲骨文的发现将中国的历史提前了一千多年。研究甲骨文可以看到它和现在的汉字有着怎样密切的关系。可以说,甲骨文83%以上的文字都被后世的汉文字传承了下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甲骨文和卜辞是地地道道的早期中原文化。我们可以通过甲骨文了解当时的社会生活。文化对整个社会来说有什么样的意义,我想不用说你也清楚。 记者:在甲骨文的时代,古人是怎么生活的,吃什么穿什么? 牛元英:通过甲骨文,我们可以知道,他们当时已经盖房子住了,人是坐在地上的,但是有了矮小的桌子,吃的东西可以蒸、煮、炒等,和现在没什么区别,穿的是麻……
甲骨文是世界的,更是河南的
记者:大量的甲骨文本来就是在河南出土的,自然可以算是中原文化的一部分。
牛元英:正因为它是中原文化的一部分,所以甲骨文里面含有中原土话,但这个没有人研究。 这可能和之前甲骨文的研究者中,中原本土研究人员很少有关。不过,董作宾是甲骨学名人中少有的河南人。 记者:所以说,用中原土话破译甲骨文是以前没有过的? 牛元英:是的。甲骨文中有许多字很明显是按中原语音造出来的。如指第三人称的“亽(ra)”,焋(zhuang)馍(往蒸笼里放生馍)的焋字、佫(ge)伙计的佫字等都是按中原人的语音造的字。 另外,在卜辞中有大量的中原土话。如感到舒服、满意或不舒服、不满意,中原人说“每”或“弗每”(甲骨文的每字,本义是女子戴头饰,表示美丽之意),在卜辞中屡见不鲜;表示得意、舒适的“得”字、表示认可的“中”字;表示生气的“悻(xing)”字,表示蛮横的“啈(heng)”字,表示很快的“臸(ri)”字(如说臸地到了)”;表示胡说八道的“呍(yun)”字,说烧饼是“火烧”,说越来越怎么样为“益柢(dǐ)”,说不要涂抹掉为“不许抿”等。 在卜辞中,中原土话随处可见,读卜辞就好像说中原话一样,仿佛听到乡音一样亲切。 这些词都具有明显的中原语音特色。此前研究甲骨文的学者中,大都是南方人,他们难以理解这些中原土话,因此有很多字无法破译。 记者:这样说来,甲骨文是世界的,更是河南的。 牛元英:不错。甲骨文是世界的,更是河南的,我相信最终解决甲骨文问题的必然还得是河南人。
和专家交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记者:你怎么能够确定研究出来的都是正确的?
牛元英:我所解读出的很多甲骨文字都可以在专业的字典中找出与之相对应的字来,并且放进卜辞里可以解释得通。而且,我对这些甲骨文的研究也能总结出规律来。 记者:那么,其他甲骨文研究学者怎么评价? 牛元英:这些年,我几乎没有和其他人交流过。 以前,我曾和一些学者进行交流,可惜我给国内的学者发函交流,竟然无一人回应。我给专业学术刊物寄稿,一开始编辑称赞我“造诣”很高,希望压缩一下发表。待我压缩以后寄去,却石沉大海。后来在我追问下,才勉强告诉我,专家通不过,不让发表。后来,我在一些权威网站发表文章,又被删去。在我据理力争之下,现在终于可以让我在网站发表了。 这些遭遇使我体会到,和专家交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里有两种可能:一是,我是一个名不见经传,不在学界的业余人士,不屑于和我交流;二是,我的观点和学界相左,他们难以接受。 人家说剩余的甲骨文字都是“死字”,我却觉得可以解读。人家把甲骨文字和卜辞当做“普通话”去孜孜不倦地研究,我却觉得甲骨文字和卜辞是中原文化,不理解中原土话就解释不通卜辞。这不是唱对台戏吗?
不以权威承认我为荣,但欢迎批评指正
记者:有交流的机会还是应该参加的,毕竟交流才能促进进步。
牛元英:我不愿和人家唱对台戏,但我也不反对交流,只是不过分追求别人承认。只要给我一个空间,让我发表文章。 我现在的态度是,不求人,不妥协,反正我也不求评职称,不求升职加薪,更不存在就业问题。所以,不需要拉虎皮做大旗,以权威承认我为荣。只要专业网站不封杀,我就发表我的观点、我的著作,并且公开欢迎批评指正。 我相信,是真理终究是真理,今天不承认,明天不承认,但终究会有一天被承认的。哥白尼的“日心说”在他死后100年才得到公认,难道我就等不得100年不成?
怎么看待用甲骨文写作文
记者:2009年,四川有一位考生在高考时用甲骨文写作文,你觉得他写的甲骨文怎么样? 牛元英:当时我也关注了这个事,但是你仔细研究就可以发现,这个考生作文当中的一些甲骨文字是他自己生造出来的,真正的甲骨文字里边其实没有这些字,是他凭自己的想象造出来的。这种生造字的方法不符合客观规律,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孩子很聪明,虽然有些浮躁却有培养潜力。 别说是他了,即使一些专门研究甲骨文字的专家学者在遇到无法解读的甲骨文字的时候,也会使用生造字这种方法,一些甲骨文书法的作者也是如此。 我不想穿越到夏商周时代 记者:“穿越”是个很热的词。如果你穿越到古代,最想去哪个朝代? 牛元英:我觉得穿越到唐朝比较好,因为唐朝是一个比较自由开放的朝代。其次,宋朝也不错,宋朝可以说是士大夫和文人的天堂。 记者:为什么不想穿越到殷商时代,那些甲骨文不就可以直接破译了? 牛元英:虽然我对甲骨文比较感兴趣,但是不想穿越到夏商周时代。因为那是一个比较残酷的时代,比如说天旱了有天灾了,这个时候就会烧人祭天;盖宫殿打地基,就要杀人放在地基里。这实在是太野蛮了! 再出两本研究甲骨文的书 记者:你只剩下三四百个甲骨文字没有破译,等于是研究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打算干什么,比如去各地看看? 牛元英:《甲骨文说文解字》出版以后,剩余的甲骨文字至少还有400个尚未破解。对于甲骨学,我们还有必要长存危机感,长存历史责任心,开创甲骨学生机勃勃的新局面。 但是,我已经快80岁了,没有那个精力再去研究了。我想接下来把我的研究论文出书,还能干什么我没有去想,我活到这个岁数已经非常知足了。 记者:七八十岁还很年轻,要照杨绛的年龄筹划一下未来。 牛元英:哈哈,你这样一说,我还有许多事可以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