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胡克非
“关于燕京八绝的正确说法”是2017年北京市公务员考试中的一道试题,被考生们称为史上最具“老北京范儿”的考题。
“燕京八绝”是指玉雕、牙雕、景泰蓝、雕漆、金漆镶嵌、花丝镶嵌、京绣和宫毯八大工艺门类,自2006年起,这些项目先后入选国家级非遗名录,并以各自的传承保护方式得以延续和发展。
2016年底,国务院办公厅发布了《关于有序停止商业性加工销售象牙及制品活动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明确中国将在2017年12月31日前分期分批停止商业性加工销售象牙及制品活动,这让许多从事象牙雕刻工艺的手艺人感到彷徨。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这项古老的艺术该以何为续?
半路出家,爱了一生
柴慈继是象牙雕刻项目的国家级非遗传承人,68岁的他从事牙雕事业已经整整40年了,至今回忆起与牙雕结缘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我是半路出家,却爱了一生。”他告诉记者。
自幼喜欢美术的柴慈继家中并无艺术渊源,十多岁时上山下乡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呆了9年,其间自学雕塑、雕刻。那时兵团时常会组织产品展览,有农副产品、半自动步枪等,柴慈继也把自己的雕塑展示出来,没想到受到工友们的一致好评。
1971年回京探亲时,柴慈继偶然在一个美术展上看到了一件牙雕作品《草原英雄小姐妹》并一见倾心,因此他记下了作者的名字“孙森”。
1976年柴慈继回到北京后,考入了北京市象牙雕刻厂。进厂后他才知道,多年前看到的那件牙雕只是沧海一粟。牙雕技艺分为北京和广州南北两派。南派牙雕以镂空细刻、玲珑精巧为长;北派牙雕则以刻制人物、花卉、草虫为主,尤以刻制人物闻名,艺人充分利用象牙质地细腻坚韧的特点,精确表达人物的神态感情。这对于常年在泥巴和树根上“动刀子”的柴慈继来说并非易事。然而,让他惊喜的是,孙森竟成了自己的师傅。
曾经的北京象牙雕刻厂有人物、侍女、花卉3个车间,每个车间都有老师傅带着徒弟。身怀绝技的师傅们从不藏私,只要徒弟愿意学,就将一身技艺倾囊相授。柴慈继成长得很快,学习一年后接到了师傅给的第一个作业——制作一套象牙国际象棋。当他圆满完成任务时,很多一起进厂的年轻人因吃不了这份苦已经离开了。
动荡的牙雕厂
上世纪70年代是北京市象牙雕刻厂的黄金年代,这里诞生的多件牙雕作品声名大噪,大批优秀的牙雕作品被各大博物馆收藏,有些甚至成为国礼,赠送给外国友人。
可好景不长,1989年,我国根据《国际濒危野生动植物贸易协议》停止进口象牙,北京市象牙雕刻厂的原料进入了“吃老本”的状态。柴慈继记得,原料最紧张的时候,库房里只有两根完整的象牙。曾经的3个车间也变成了一个车间,柴慈继的工作场地也转移到了家里。
在最艰难的时期,北京市象牙雕刻厂甚至把部分厂房改成宾馆,而宾馆员工就是曾经雕刻厂的手艺人。“那时真不知道这门手艺能否维系下去。”曾经精通立体牙雕和平面牙雕两种技艺,后成为宾馆经理的郑士儒告诉记者,由于效益不行,雕刻厂流失了很多人才,曾经800人的工厂,后来剩下了几十人。
1998年,肖广义成为北京市象牙雕刻厂的掌门人,通过裁员、盘活土地出租承包、找相关部门反映问题等方式解决工厂经营问题,直到国家林业局发下特种经营许可证,才缓解了原料的大难题。“工厂可以倒,但这门传统手艺不能消失,至少不能消失在我们这代人手里。”他说。
随后,肖广义陆续把老师傅们找回来重新创作,厂子也慢慢有了好转。2009年,北京市象牙雕刻厂时隔20年重新开始招收学徒,7名来自北京工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的学生成了柴慈继的徒弟。3年学习出师后,他们无一人离开,并且创作出很多获奖作品。可柴慈继没想到,这可能是他收的最后一批学生。
传承探索仍在继续
这次的《通知》中提到:“文化部门要引导象牙雕刻技艺传承人和相关从业者转型。对象牙雕刻国家级、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开展抢救性记录,留下其完整的工艺流程和核心技艺等详细资料;对象牙雕刻技艺名师,鼓励其到博物馆等机构从事相关艺术品修复工作;对象牙雕刻技艺传承人,引导其用替代材料发展其他牙雕、骨雕等技艺。”
《通知》的颁布让柴慈继等老艺人有些落寞。“在原料紧缺的情况下,我们曾研究象牙与木雕、根雕、葫芦等其他材料相结合,也尝试用合法进口的猛犸象牙做代替品,但这些材料在很多方面还不能满足牙雕艺术的需要。”他表示,一方面,对原材料的探索仍在继续;另一方面,希望未来针对牙雕艺术有专门的政策和解读。
肖广义也向记者表示,目前的原料存货十分有限,因此他希望今后出自工艺师之手的每一件牙雕作品都是精品,同时希望能与社会力量合作建一家牙雕博物馆,把这些牙雕艺术品长久地保留下来,也许这会是这门老手艺的一个出路。
记者手记
牙雕艺术在困境中传承。也许,象牙雕刻传承人现在要做的就是坚守传统、量材施艺,尊重已得的每一寸象牙,让材料在他们的手中灵光闪烁、脱胎换骨,因为它们在成为传世经典的同时,也可能是绝版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