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日于河南商丘举行的河南坠子传承与发展学术研讨会上,文艺理论家马紫晨说,他本是个不大爱流泪的人,可是从7岁接触河南坠子至今, 76年里,他居然为河南坠子流过6次泪!
第一次是1953年,马紫晨到河南南乐县城北14公里的河南坠子艺人乔利元、乔清秀夫妇家,原本想看看乔家还有什么后人。没想到在窗台上意外地发现了1931年乔家为迎接新媳妇乔清秀进门而使用过的一把铜酒壶,想起乔清秀那么年轻竟已去世9年,誉满三津的“坠子皇后”死得又那么惨,悲从中来,他掉泪了。
第二次是1979年,在甘肃兰州和黑龙江齐齐哈尔,马紫晨先后看望了老艺人徐玉霞、徐玉兰。坠子界的老一代都知道徐玉兰,“红楼”段子她会得多、唱得好。马紫晨想起她们都是在坠子最兴旺的时候被“商调”过去的,可是“文革”一来便都给扔那儿没人管了。想到她们俩的命运,马紫晨忍不住掉泪了。
第三次是1985年在北京参加第三次全国曲代会。马紫晨当时只是中国曲协的一名会员,可是大会主席团指名让他上台发言。他没准备发言稿,却一气呱啦了40分钟。他高票当选中国曲协理事,上海、吉林、江苏等省市的曲艺名家还诚恳地邀请他去当地帮忙打开局面。望着这些人眼神中闪现出的对曲艺的真情渴求,他哽咽了。
第四次是上世纪90年代,马紫晨和新中国成立前同在文工团一起演唱过河南坠子的老搭档史子珍见了面,史子珍即邀马紫晨说:“马上该离休了,到时咱一块天天唱唱坠子,不亦乐乎! ”马紫晨以为史子珍只是说说,自己也忙,就没当回事。后来,史子珍得了癌症,唱坠子的心愿始终没能实现,端详着她那清瘦了许多的脸庞,马紫晨忍不住背转身来泪如泉涌!
第五次是2006年12月2日,著名河南坠子表演艺术家赵峥去世的第二天,遗体告别时,马紫晨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几十年来,他们俩一直姐弟相称,亲密无间,可就是没少为坠子抬杠。赵峥职务比马紫晨高,却从不压制、排斥他,如果马紫晨不写文章,她还不依,一辈子,他们谁也没能说服谁。赵峥还总夸马紫晨:“俺兄弟干的都是良心活!从不说昧良心话! ”马紫晨说:“老姐呀!半个多世纪掏心窝子的交情,你让我怎么不哭! ”
第六次是最近马紫晨从开封回到郑州,出长途北站必走的过街天桥上。这座天桥,他每次路过,必有一位衣衫褴褛的盲艺人拉着坠子弦行乞,很多次还不是同一人。可这次,桥两头一头一个盲艺人,马紫晨脑子里当即画了个问号:往昔最兴盛的曲种是河南坠子,曾流行到23个省区;今天最掉价的也是河南坠子,这是为什么?想到此,马紫晨在付过两份钱之后,又一次掉泪了。
马紫晨六次落泪,皆因河南坠子。河南坠子的根深,老百姓对它的情也深。经过百余年的发展,河南坠子享誉南北,流布全国,形成了不同的风格流派。2006年5月,河南坠子进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迎来新的发展契机。但是,如何让河南坠子不成为陈列在博物馆里的艺术,而是依然唱着的、活在人民中间的曲艺样式,不同的艺术家、研究者,却有不同的看法。比如马紫晨就认为,以坠子为代表的河南曲艺应以农村和小城镇为主阵地,像赵峥那样期望河南坠子能在大中城市和其他艺术品种一争高下的想法只能是一厢情愿;又比如他不认同许多理论家所说的曲艺要“就青年”否则就会消亡的观点,在他看来,中国正在进入老龄化社会,应该把老年人作为曲艺观众的主体,否则就是抓了芝麻、丢了西瓜,甚至连芝麻也没抓住。
马紫晨的观点不是所有人都认同,但他说的现象却值得关注。比如,研讨会上与会者谈到,现在有些演员不愿意到农村演出。但是也有专家提出,现在农村已经不是原来意义上的农村,城里人越来越愿意花钱寻找农家乐,演员为什么不能到农村寻找新舞台?
又比如最近几年,在老年人尤其是在农村老年人中流行一种插卡式收音机,可以拷贝戏曲、评书等老人们喜欢的节目播放。在河南,豫剧、河南坠子是这些老人的最爱。但是,如何拷贝呢?途径大致两条:一是到家电卖家拷贝,但这是收费的服务;二是“央求”家里的年轻人给他们寻找资源。但网上这类资源并不好找,老年人的要求往往得不到满足。而且这两种途径都缺少对著作权的保护。老年人的文化需求该如何解决?戏曲、曲艺能否在其中发挥更大的作用?这些问题应引起重视。
为推广河南坠子,积极筹划本次演出、研讨活动的河南坠子表演艺术家宋爱华做了不少努力,她在社区教年轻人、娃娃唱坠子,按她的话说,这些都是坠子发展的土壤。她甚至还收了法国徒弟。宋爱华说,有很多外国人千里迢迢来中国拜师学艺,其他艺术门类能吸引他们,河南坠子也一样。希望坠子能走出国门,唱响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