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梁基永的私人藏品再次让广东的一些古籍善本藏家无比惊艳。
在省立中山图书馆特展厅,为期一个月的《丹墨琳琅—梁氏仪清室藏明清稿抄校本特展》目前还没有撤展,慕名而来的研究者和收藏家仍然“惊叹着”一件件当初从地摊或旧书店上淘来的古书、信札、手稿。更多的人则在猜测,这些珍贵的文稿,若要送到拍卖会上去,那得以多少钱成交。
近年来,在艺术品行业持续回调的大背景下,古籍善本和名人手稿等冷门板块反而受到藏家追捧,屡屡爆出市场惊喜。2014年秋拍,明末清初大书画家王铎的一纸《致戴明说札》,在北京保利便以1863万元、高出拍前估价近4倍的高价成交,从而以名人手稿的身份入榜中国艺术品Top100。
扬名
珍稀名人手抄稿亮相中图
在国内的艺术品市场上,古籍善本一直处在书画、瓷杂等传统优势拍品的阴影之下,是收藏界公认的冷门板块。然而,近年来,以中国嘉德、北京保利为代表的一批拍卖公司,纷纷推出以“古籍善本 碑帖法书”为主题的拍卖专场,而不断出彩的成交纪录则使得书札尺牍、金石碑帖、画稿、旧纸这类长期以来不受待见的冷门拍品不再默默无闻。
2015年开春,由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主办的《丹墨琳琅——梁氏仪清室藏明清稿抄校本特展》甫一推出,便吸引了业界高度关注。从展览的命名即可看出这不仅是一份文史的大餐,也是一场艺术的盛宴。
梁基永本身即是文献学专家,十多年前已是羊城名噪一时的青年收藏家,加上开展前主办方已向外界提前“剧透”这类展览在广东还是第一次,于是更为这批藏品的整理出阁吸足了眼球。
在中图的特展厅,梁基永一口气和盘托出了其二十年来私藏的30多种珍贵文物,品类包括稿抄本、校刻本、批注本、信札手稿、制艺课卷等,时间跨度从明代中期至上世纪初。
稿本即古代作者诗词文集的原始手稿,抄本指古代流传下来以手抄为形式的特种文献,批校则是中国读书人常用的治学方式,即在书籍上亲笔写下自己的考证,观点,或校对古书的异同。古典文献学专业博士毕业的梁基永介绍,这三种形式的古籍,版本学上与普通古籍略有不同,因其具有人手书写的特性,故异于普通的古籍收藏。稿抄校本由于有人手书写的特性,因此存世特少,相比起普通古籍而言,收集难度较大,对于收藏者的学术要求更高。
记者在展览现场看到,从明代的内府抄本《太医院经验良方》、姜垓撰写的《流览堂诗稿》、张煌言的《奇零草》,到清康熙年代林凤岡的《石岳集》、郑纯礼民的《梦樵轩诗稿》,再到清乾隆年代史荣的《陶陶轩诗集》、清嘉庆年代吴荣光的《筠清馆古铜印谱》、黎简的《自书诗册》、清道光年代的《香石唱和集》、《粤东管见》等等,或手抄、或批校,每一种均可见前人的苍苍墨迹,而内容则包括生活笔记、诗词歌赋、公文笔录等等。
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副馆长、广东省古籍保护中心副主任倪俊明用了“很高”两个字来形容梁基永这批藏品的文献价值和史料价值。不过,对于一些资深的收藏家来说,他们更倾向于把这些手抄文物直接视为古代的文人艺术品。著名收藏家罗渊便向记者表示,展出的多是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能收藏一两件都是莫大的幸事。
心得
古文献收藏靠知识起家
早在十多年前,梁基永首次将其私有的地方文献在广州博物馆等一些文史学高地展出时,便曾经引发学界高度关注。
尽管当时,已经有不少老先生“诧异”,一位不到三十的“毛头小伙”,怎么会拥有那么多珍稀的古籍善本——广州图书馆甚至设立了一个专区来收藏其搜集的数百册明清时期广东珍贵地方文献。然而,时隔15年后,梁基永的藏品再度在广州整理出阁,仍然让许多醉心珍稀文献的学者和收藏者们“感觉无比震惊”。
实际上,梁基永藏品远远不止中图展出的这30余种。他的收藏范围涉及中国书画、瓷杂、古籍善本、古琴等十多个门类。
在广州的收藏圈,梁基永是少有的那种完全靠知识起家的大收藏家。其家族为广州清代著名富商及科举世家,是典型的“西关大少”,由于良好的家学渊源,梁基永自幼学习音乐、文学,擅长弹钢琴、古琴,书法自成一体。他从中学起,就开始“有目的地闲逛”于老城区的一些地摊书店,趁机收藏一些古代书籍、明清扇子、瓷器等。
上世纪90年代,梁基永凭一次偶然机会,在文昌路地摊上以15元购得叶应铨《六如琐记》稿本三册,又因为文献学家、收藏家王贵忱先生的指引,从此开始了对稿抄本的收藏。
“刚入行那些年,国内的艺术品市场都才刚刚兴起,古籍善本只能算是一个小冷门,根本还没有在市场上引起藏家的注意。”梁基永向记者解释他早年为什么能够低价买到那么多珍贵的文献时说,“很多其实非常珍稀的名人手稿,经常都被当作废纸卖到回收站,就算是到了旧书店或地摊上,也只是以一般的价钱卖给有兴趣的买家,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它有其他的附加值。”
梁基永不无自豪地回忆道,当年他还曾经以450元从一位阿婆手上买到一副曾国藩的对联、以500元买过一幅清代画家汪后来的书法斗方。
不过,进入新世纪以后,随着民间对各类艺术品收藏的不断升温,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也开始慢慢从这些古籍书店和地摊上退出来。梁基永讲道,一个最明显的转变时,他越来越多地接触到一些假货。尤其是稿抄本,对收藏者的学术要求非常高,如果没有专业的文史知识和较高的鉴定能力,极容易受到一些造假分子的蒙骗。曾有一位朋友,就买到过一套据说是清代顾千里题跋的古藉。当时我就分析,按照当时的行情,这么一套有顾千里题跋的书,至少要卖到几十万元。况且,这套书上题跋的书法一看就很差,不大可能是顾千里的字。
“在当前复杂的市场环境下,即使是行家,也常常会买错东西。”梁基永毫不讳言,自己也有过类似的教训。譬如在一些拍卖会上,琳琅满目的图录照片往往会激发自己的购买冲动,出于对主办方或卖家的信任,根本不会去考虑这些拍品的真假问题,等到把东西买回来了,认真鉴定后,才发现东西有问题。
鉴藏家梁基永:
“艺术家无权鉴定自己的作品”
■对话
南方日报:一次性展出这么多珍贵的文物,有没有吸引一些藏家前来洽购?
梁基永:实际上,展览前我已声明,所有藏品均为非卖品。好比楼市没有人放盘,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洽购。
南方日报:在古籍市场上淘货,避免上当的最有效办法是什么?
梁基永:我个人的经验是不要贪心,多看少买。尤其是近年来,古藉善本的收藏大热,市场上流通的好东西越来越少。现在藏家面临的问题不是人多东西贵的问题,而是能入眼的东西多是假的问题。
南方日报:作为文物和书画鉴定专家,您是如何去把握藏品的真假的?
梁基永:鉴定一件藏品,从技术上来说非常复杂,其所依赖的知识非常多,譬如材质、笔墨、艺术、装裱、印签等等,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决定这件藏品的真假。大体来讲,我会从风格上去作大的把握,即对作者作品风格的全面研究和认识后,再通过对比来初步判定一件藏品真实性。
南方日报:经过专家鉴定的文物,就可靠了吗?
梁基永:文物鉴定是没有标准可言的,更不存在什么绝对权威的专家。即便是非常专业的鉴定,仍需要依赖专家的主观认识。当然,越是资深的专家,其鉴定结论的可靠性也会越高。
南方日报:您如何看待苏轼功甫帖真假之争?
梁基永:这样的争论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不要说目前存在的证据都是一些表面证据,即便苏东坡本人能够复活,他的结论也未必能够成为佐证——因为从法律上来讲,作者本身基于利害关系,是没有权利对自己的作品进行鉴定的。
南方日报:您进入收藏行业,主要基于什么样的目的?
梁基永:一方面是因为个人喜好,另一方面则是供学术研究。
南方日报:这二十多年来,您有没有出售过一些藏品?
梁基永:为了购买更好的藏品,曾经出售过非常少量的藏品,但珍稀文物从不出手。
南方日报:收藏稿抄本要求藏家具有一定的鉴定能力、发掘文献价值的考据能力和艺术鉴赏能力。在您看来,什么样的稿抄本才值得收藏?
梁基永:文献价值、史料价值与艺术价值兼具,才是好的稿抄本。例如“清 同治 李文田批《前汉书》批校本”,书中是清代探花、曾官至礼部侍郎的广东顺德人李文田对《前汉书》的主笔批点,其中对于文字、名物的考证详细而博瞻,显示出高度的文献价值,同时批注文字中又可以看到他深厚的书法功力,也具有很高的艺术欣赏价值。
南方日报:行家也常买到假货,对于初入门的人来说,怎么办?
梁基永:收藏古籍善本的专业门槛比较高。有兴趣的收藏家最好先从吸收一些专业知识入手,做好功课再来入手。毕竟目前的市场环境与我当年逛地摊的那个年代已经大不一样,由于越来越多的人认知到这类藏品的价值,因此“捡漏”的可能性已经基本不存在了。 ●文/图:南方日报记者 冯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