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淇河两岸流传着一个大书法家张字白的故事。
这人有个怪脾气儿,凡是穷哥儿们找他写点东西,枣胡拉板——一锯(句)儿。从不收费。凡是有钱有势的人求他,照章收费,慢慢排队。
离张字白家不远有个大李庄,庄上有个有钱有势的财主,人称“李老滑”,一辈子没有办过吃亏事。有一年,李老滑新盖了一座客厅,想请老张写个中堂,装装派头。没想到一年找了他三百六十趟,不是没在家,就是有急事儿,横竖挨不上号。直到大年三十儿夜里,好歹挨上啦。他情知道张字白的规矩,写个中堂收四两银子,他只拿了三两。他想,不就写几个字么,哪能值恁些钱。嘴上却说,今儿个银子不凑手,随后补齐。因为俩庄相隔不远,张字白也不好意思再说不中。
李老滑把早准备好的笔墨纸张拿出来。张字白顺手递给他个大砚台,“哗啦”一声倒里大半碗水,说:研吧!李老滑叫他带来的下手去研,张字白说:“他研的不管用,非你亲自研才行!”李老滑只好硬着头皮亲自下手。他拿出一锭好墨,足有七八寸长,在大砚台里研开了。研到一更多天,使哩胳膊酸溜溜的,冻得手指头俏疼。他问张字白中不中哩?张字白说不中哩。不中还研。又研了更把天,又问,说还不中哩。不中再研。又研了一大阵,李老滑说:“这一回可中啦,研的已经利道儿啦!”张字白说:“还差远哩!啥时候把那锭墨研完了,就中啦。”听他这一说,李老滑心里有底儿啦,他心里说,叫研完那好办。又研了一阵,听见街里有人放炮了,他有点慌啦,再一瞧张字白坐在椅子上“呼噜”开啦。他心里说:这老张可是想点捉弄人哩呀,哪见过这种写家儿,非叫把墨研完不中。哎——研完也容易,反正你也没有看着我。他把剩下的那一骨轳儿①墨,找块纸包好,往兜里一装,说:“研完啦呀。”张字白醒啦,说:“研完就妥啦!”李老滑知道张字白的谱儿大,专门托人从外地买来一根好笔,递给张字白,说:“写吧!”张字白接过来瞧也不瞧,顺手就扔啦,说:“这东西不能用!”李老滑一瞧,心里些急,说:“您有啥好笔,拿出来吧!”张字白说:“去,把我的笔掂过来!”“在哪儿哩?”“粪堆边儿。”李老滑不由地一愣,啥好笔呀,多少好地方不能搁,为啥搁粪堆边儿!李老滑不由地一愣,啥好笔呀,多少好地方不能搁,为啥搁粪堆边儿!李老滑使了个眼色叫他下手到外边儿去找,下手到外边找一圈儿,说:“没有哇!”张字白说:“你去,咋能没有哩?”李老滑到院里找一圈儿,也说没有。张字白提着灯篓到粪堆边儿,掂来个刷尿盆用的破炊帚谷朵,说:“这不是笔是啥!”俩人一瞧,都瞪眼啦。张字白说:“抻好纸!”他俩人赶紧把纸抻好,只见张字白掂着破炊帚谷朵在研台里一不浪,砚台里的墨粘得一干二净;他运足了气,在纸中间从上到下吃满边抹了一道,说:“成啦!”
那算把李老滑气坏啦!找了你整整一年,研了大半夜墨,花了三两银子,就买了这么一道,他能不气么!等他回到家,天都快明啦。他越想越气,原来他打算把中堂挂到客厅里装装派头,没想到给他弄了个这!一进家门“扑腾”一声可扔了:“去您娘那个 吧,不要啦!”
他不要有人要。家里喂牲口的小伙计儿正好走到根儿,说:“您不要算我的。”拾起来挂到牲口屋墙上。好家伙,这东西一连半个月都没干。到了正月十五夜里,小伙计儿往屋里扛草,大远就瞧见喂牲口屋明晃晃哩,他恐怕是失火了,赶紧往屋里跑。到屋一瞧,把他吓了一跳,原来是挂在墙上的中堂在那儿明哩。中堂上的墨道象一根大蜡烛,通身在闪闪发光,照得满屋跟白天一样。你说能把小伙计儿高兴个啥样吧,真比拾二百钱都高兴,他心里说:这一回中啦,以后再也不用瞎摸儿②喂牲口啦!
谁知道好景不长,不清楚咋叫李老滑知道了,他立马给掂走了。李老滑真比对他爹都亲,拿回去立刻挂到客厅里,高高兴兴得整整一夜没睡觉,俩眼一直瞧着那中堂。他眉开眼笑地对他老婆说:“哎呀,这个张字白就是‘神’!怪不得人家写一张要四两银子。”他们俩一直瞧到后半夜,那中堂突然灭了。满屋里立刻变得黑洞洞哩。他弄不清这是咋回事,他想着如果能叫亮到天明那该多好哇!
第二天,李老滑又带了一两银子去找张字白。他向张字白说明了情况,并且补足了上次欠的那一两银子。张字白说:“那锭墨你没有研完!”
“不错。那叫我再研研吧!”
“不中啦,再研就不灵啦!”
① 一骨轳儿:即一截。
② 瞎摸儿:不点灯摸黑干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