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贞元二十一年(永贞元年,公元805年)秋,“永贞八司马”悉被贬逐,旋如戏台人物,数月之内一再变换不同的角色:刘禹锡在南下连州的路上,再贬朗州(今湖南常德)司马;和州(今安徽和县)刺史凌准,则由东忽南,转任连州司马,代刘禹锡先圆了“连州之梦”。
所以,谈及中唐连州名人,不能不说说刘禹锡的同道连州司马凌准。
《旧唐书·凌准传》仅寥寥数语:“凌准,贞元二十年自浙东观察判官、侍御史召入,王叔文与准有旧,引用为翰林学士,转员外郎。坐叔文贬连州。准有史学,尚古文,撰《邠志》二卷。”永州司马柳宗元《故连州员外司马凌君权厝志》则纪其一生:
尚书都官员外郎、和州刺史、连州司马富春凌君讳准,卒于桂阳佛寺。君字宗一,以孝悌闻于其乡。杭州刺史常召君以训于下。读书为文章,著《汉后春秋》二十余万言。又著《六经解围人文集》,未就。有谋略,尚气节,周人之急,出货力犹弃粃粺。二十,以书干丞相。丞相以闻,试其文,日万言,擢为崇文馆校书郎。又以金吾兵曹为邠宁节度掌书记。泚泾之乱,以谋画佐元戎,常有大功,累加大理评事、御史,赐绯鱼袋。换节度判官,转殿中侍御史,府丧罢职。后迁侍御史,为浙东廉使判官。抚循罢人,按验污吏。吏人敬爱,厥绩以懋,粹然而光,声闻于上,召以为翰林学士。
德宗崩,迩臣议秘三日乃下遗诏,君独抗危词,以语同列王伾,画其不可者十六七,乃以旦日发丧,六师万姓安其分。遂入为尚书郎,仍以文章侍从,由本官参度支,调发出纳,奸吏衰止。以连累出和州,降连州。居母丧,不得归,而二弟继死。不食,哭泣,遂丧其明以没。盖君之行事如此,其报应如此。柳宗元哀君有道而不明白于天下,离愍逢尤夭其生,且又同过,故哭以为志,其辞哀焉。
凌准在连州时,州刺史是柳宗元的姐夫崔简,即“博陵崔君”,他们对凌准的景况了解最多。凌准“卒于桂阳佛寺、嘱友葬之州南大冈”,时为元和三年(808年)冬,享年五十七。
刘禹锡、柳宗元、凌准均早年丧父,刘、柳无亲兄弟,外放时母亲、妻小随同身边。凌准兄弟3人,家属未随行,故独自栖身连州佛寺,政治上受到打击迫害,母亲及弟弟又先后辞世,“以孝悌闻”的他因不能回乡奔丧,食不能下咽,终日以泪洗面,在连州未及3年,忧伤而死。
元和中,唐宪宗立皇太子,大赦天下,凌准后人获准扶柩返乡安葬,柳宗元又作诗《哭连州员外凌司马》,其中有“废逐人所弃,遂为鬼神欺。出守乌江浒,左迁湟水湄。溘死委炎荒,臧获守灵帷。念昔始相遇,腑肠为君知。我歌诚自恸,非独为君悲”等语,足见“八司马”志同道合,友情同手足,悲愤似一体。
不过,让人疑惑的是,刘禹锡在连州4年多,并没有留下任何怀念凌准的文字,让人觉得于情不合,于理不喻,百思不解。
刘禹锡来到连州,凌准已离世7年,柳宗元早年对凌准的悼念之辞,已足以代表刘禹锡当年的心情,这一点,是不言自明的。笔者在《燕喜亭与吏隐亭》(见2010年3月20日《清远日报》)一文,谈及刘禹锡对连州名胜燕喜亭不著一字时认为:“即使刘禹锡真的不愿意题吟燕喜亭,我认为这也是一种与人为善,不与同道比高低、争长短,而乐为人独美的洒脱心态使然,反映了刘禹锡独特的人格力量与诗人气质。”同样的原因,柳文对凌准已有恰如其分的评价,刘禹锡不写或不留有关凌准的诗文,应是可以理解的。
唐穆宗长庆四年(824年)秋,刘禹锡转授和州刺史,代凌准后圆了“和州之梦”。这一年腊月,一代文豪韩愈仙逝,与凌准同,也是享年57岁。刘禹锡在和州撰《祭韩吏部文》,设问曰:“亲亲尚旧,宜其寿考;天人之学,可以论道。二者不至,至者其谁?岂天与人,好恶背驰?”长寿与高位均与饱学之士擦肩而过,此等不公,当时年过五旬的刘禹锡,是在问天问地问韩愈,还是问凌准问自己?
凌准从和州到连州,刘禹锡从连州到和州,悲喜轮回20载。刘禹锡诗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他虽然没有留下怀念凌准的诗文,但“无情未必不丈夫”,忠耿文士不为国用,只能感慨“士子伤心事,天子最绝情”了。故凌准、刘禹锡互圆“二州之梦”,实为韩愈诗“犹疑在波涛,怵惕梦成魇”之伤心梦。
(原标题:刘禹锡凌准互圆连州和州梦)作者:黄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