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和子路:骂且亲密着
2014/1/13 12:15:26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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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孔子的门徒中,子路是最有个性,最有色彩,故事也是最多的。
子路,姓仲名由,子路(或季路)是他的字。有典籍称子路是“卞之野人”,卞地(今山东泗水县泉林镇卞桥村)当时在鲁国国都和乡郊之外,属于“野”的区域,栖居在这里的人称之为“野人”、“野民”或“鄙人”,他们大多以种田劳作为生。孟子说:“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子路曾经就是这类被治的“野人”。
子路早年家境非常贫寒,虽然终年辛苦耕作,一家人也常要靠野菜充饥。为了能让父母吃上米饭,子路曾经“为亲负米百里之外”——这大概是指子路到远离家乡的都城找活打工,然后将挣来的谷米背回家孝养双亲。后来子路当官从政,过上“列鼎而食”的好日子,想到父母已故,再欲奉养而不得,不禁为此感伤不已。
可能是“为亲负米”的缘故,子路经常“漂”到都城曲阜,因此得以结识孔子。司马迁《史记》记载孔子与子路初次相遇,子路“冠雄鸡,佩豭豚,陵暴孔子”——头上插戴着雄鸡的羽毛,身上佩挂着野公猪的牙齿,子路这身行头够威猛、奇异的。不知什么原因,他竟对孔子拳打脚踢动起野来。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子路以拳脚作为“见面礼”,跟他未来的老师相识了。当时孔子二十八岁,子路十九岁。
对这位野性的小兄弟,孔子自有一套办法治他,办法就是礼乐之类。从小生活在乡野的子路最初可能只是觉得新鲜,但经不起孔二哥循循善诱,到后来竟卸掉奇装,穿上了斯文的儒服。不过,儒服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我心。子路的秉性还是一以贯之,至死未变。孔子对子路也是知根知底,他对这个大弟子的基本评价是:勇(勇敢)、果(果断)、喭(鲁莽)、野(率性)。
子路因其独特的个性,因此和孔子有一种特殊的师徒关系。面对“望之俨然”的夫子,子路似乎从来没有畏的感觉,有时他还要跟夫子顶嘴、抬杠;例如,子路打算让高柴去当费宰(费邑行政长官),孔子指责他是害那个年轻人(因为高柴书还读得不多),子路不以为然,说那里有民人、社稷在呢,为什么一定要读书才叫做学问?夫子很不高兴,骂他是个狡辩的家伙。又如,子路问孔子如果为卫君治政,先要做什么,孔子说先得“正名”,子路脱口而出“子之迂也”(“夫子迂腐呵”),夫子立马回他一个“野哉由也”(“真放肆呵仲由”)。……像这样和老师抬杠,别的弟子是不敢的。
子路还是弟子中唯一直言不讳、敢对夫子说“不”的人。公山弗扰、佛肸先后谋反,都曾召请孔子去共事,当孔子意欲前往时,子路便鲜明地表示了不满和反对,使得夫子不得不做一番表白,说“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云云,而结果夫子还是打消了应召的念头。子路尤其强烈不满的是“子见南子”——孔子谒见卫灵公夫人南子——在子路看来,南子名声不好,夫子应召去见她,显然有失身份。《论语》上只说“子路不悦”,但很可能子路当时还说了些尖锐的话,以至于夫子要指天发誓:“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我若有非分的行为,让老天爷厌弃我!厌弃我!”)其时随孔夫子客居卫国的弟子有好几个,如颜回、子贡、冉求、公良孺等,他们对“子见南子”都未表示意见,唯独子路站出来加以非议,这除了他在弟子中间辈分高之外,更主要的是其性格使然,他是个直率的人,心里有什么想法,他憋不住,一定要说出来。
当然,孔子对子路也没少训诫和敲打。在夫子看来,子路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好学”,有一次他叫子路坐下,听他讲说“六言六蔽(弊)”,其中“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尤其针对着子路的性格。我们看《论语》会发现,夫子对子路讲话,往往带有训诫乃至训斥的口气,如:“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就分明可闻教训口气的严厉。甚至有时子路出于好心而办事,也会遭到夫子的斥责,且看《论语》此则记述——
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
孔子有一次病得很厉害,子路以为夫子将不久于人世,便指使门徒充当治丧之“臣”,好给夫子操办后事。没想到夫子的病渐渐好了,听说子路搞治丧之“臣”这回事,夫子怒不可遏,斥责子路:“搞欺诈的一套已经很久了!”夫子如此大光其火,是因为当时只有诸侯死了才可以有治丧之“臣”,当过大夫的夫子够不上享受死后“有臣”的丧礼规格;夫子认为子路如此“行诈”,等于也让他老人家“欺天”了,因此气咻咻地说:“我与其死在治丧之''臣''手里,还不如死在几个弟子之手!我就是得不到盛大的葬礼,难道会死在道路上吗?”从“礼”的规定来看,子路的做法确是有欠妥当,可他毕竟是出于对夫子的忠诚,想把丧事办得隆重一些,却没想到反而挨了一顿骂。
从《论语》记录来看,在弟子中间子路是挨骂最多的,不过好在子路不是那种面皮薄、心理脆弱的人,无论夫子怎么斥骂和敲打,他都扛得住,并且不在心里留下一点疙瘩。而夫子也知其直率无忌的个性,且心理素质甚好,因此亦不必太担心其承受力的问题,有时说话的口气较重,似乎有点像教训自家的兄弟。这当中是不是可以看出他们师徒之间,其实有一种特殊的亲密关系呢?
这种特殊的亲密关系,孔子有一句话尤其昭示无遗,这句话是:“自吾得由,恶言不闻于耳。”王肃对此有注解:“子路为孔子侍卫,故侮慢之人不敢有恶言,是以恶言不闻于孔子耳。”正是因为有子路常在孔子身边当侍卫(相当于保镖),那些傲慢无礼的人便不敢对夫子说难听的话。孔子担任鲁国大司寇时,策划“堕三都”——堕毁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桓”封邑的都城,执行“堕三都”的重任,夫子当时没有让别的弟子参与,而将它托付给了果敢勇毅的子路,可见在关键的时刻,子路正是夫子最信任和倚重的。后来孔子因失意而要离开鲁国,子路便毫不犹豫辞去季氏宰(季氏的行政总管)的官职,跟随夫子风尘仆仆周游列国。在遍遭冷遇、碰壁,深感“行道”不成时,孔子叹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乘着木筏子去***的,跟从我的,恐怕只有仲由吧?夫子没说“从我者”是颜回(赞赏有加的),或是子贡(机敏过人的),饶有意味。尽管夫子说“乘桴浮于海”其实只是牢骚而已,但“从我者,其由与”一语,足见夫子对子路的信重非同一般了。
夫子曾经预言:“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像仲由这样的人,会得不到好死的吧。)不幸一语成谶,子路最终不得好死,死的很惨烈。鲁哀公十五年(公元前480年),卫国宫廷发生内乱,太子蒯瞶挟持大夫孔悝,迫使他加入争夺其子王位的政变阴谋。子路听人报告后,火速赶往都城,遇见正从城内逃出来的子羔,子羔说:“来不及了,不要去那祸难之地!”子路却说:“受人俸禄,我不能逃避祸难。”进入孔悝府邸,看到蒯瞶挟持孔悝登台盟誓,子路就放火烧台,想迫使其放掉孔悝;蒯瞶慌了,派人下台去阻击,子路被利戈击中,临死前还不忘系好帽带子。子路临难赴死的过程,记述在《左传》里。又据《孔子家语》记述,孔子初闻子路殉难的消息,禁不住失声痛哭,待知道子路被砍成了肉酱,又吩咐把食用的肉酱都倒掉,说:“我怎么忍心再吃这些东西!”可见夫子对子路的死是何等的悲痛。
子路就这样惨烈地终结了一生,时年六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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