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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跑一样走进香山白园,怀着崇敬和膜拜。
迎门有一棵黄栌,在正午的阳光下缤纷摇曳。伊河水汽蒸腾,淡淡的雾霭笼罩下,阳光多了几分温柔,从玛瑙般玲珑剔透的丹红中穿越,星星点点,丝丝缕缕,剪不断,理还乱。有风吹过,叶子婆娑弄影。恍惚之间,乐天居士和九位高僧学者,正酒酣茶浓,手捋胡须,轻吟:“日滟水光摇素壁,风飘树影拂朱栏。”只一定睛,却不见了。
分明是黛瓦粉墙的农家小院,却把琵琶峰的山水草木都围了起来。走上幽静的山间小路,我不由放慢脚步,因为这里就睡着他——白居易,号香山。
二十年前,在龙门,却不曾有机会过河拜谒白居易先生的墓园,留下一分牵肠挂肚的遗憾。这一次,走马观“佛”看过石窟,便急切地与好友直奔河对岸的白园,圆一个心底的夙愿。
顺着山间青石拾阶而上,深秋的绿树翠竹依旧葱茏,如白居易隐居香山后那颗不死的诗心。梵塔亭阁,碧瓦飞檐,桩桩件件都写照着一分念想:清谷区、乐天堂、诗廊……步移景异,如读白居易先生的诗文,余音袅袅,隽永不绝。
与河对岸的热闹相比,这里清冷寂静,冷得像深秋迷蒙的雨雾,静得如江州司马的门前。三三两两的游人走过,还有几位显然是当地的老者,在听伊亭茶桌前低语,身边一架古筝,古色古香。当年,这里是乐天居士吟诗作赋之处。此时,琴息人去,这里成了把热闹关在门外的静地。
我喜欢这样的宁静。虽然在行进中也期待诗人“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但是我知道,在这里,他吟不出这样的诗句了。
白居易来到香山时,已不再是那个“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的左拾遗,三年江州司马的贬官生涯,使他兼济天下的热情已渐冷却,“直道速我尤,诡遇非吾志。胸中十年内,消尽浩然气”。何况他所面对的是一个破败不堪,朝不保夕的王朝,一个小小的诗人和谏官显然不能创造奇迹。
白居易却离不开诗,他有诗的心灵,也离不开诗一样的生活。于是,他选择了“吏隐”,选择了自然,在一种宁静致远的田园中躲避政治风波,栖息自己的魂灵。他在旋风中心寻觅到一个安宁的避风港,冷眼旁观兽斗狗咬,并尽力去塑造自己独立的人格和形象。
只是,在这里,在香山,他与自己痛恶的、但又无可奈何的官僚隔了一条始终不可逾越的河。历史在他们之间留下了一段若即若离的距离,龙门便成为名副其实的“伊阙”。
山麓,蜿蜒小道的尽头,是诗人的长眠之处。一座坟冢,孑然而立,极简朴,圆丘青石围砌,墓顶芳草萋萋,就像白居易和他的诗,平实无华,让人容易亲近。一块历经岁月斑驳的石碑,上刻“唐少傅白公墓”,遒劲有力。一笔一画,透出一种风骨,一种诗的魂灵,也透出后人对他的尊敬。
我久久地站立墓前,隔着黄土,用心与诗人对话。我屏住呼吸,问自己可听得见“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之音;问诗人可记得“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的耿耿情怀。诗人无语,我亦无语,只有墓园四周环抱的柏树,在秋风中挺立,如伟岸的身躯。
面对白居易的墓,我的背后是今人用橡皮坝营造的宽阔的伊水。不远处,是著名的奉先寺卢舍那大佛造像。那尊仪态端庄、华贵的石刻像据说是比照武则天的容貌雕凿而成。为此,武氏还捐献了自己的“脂粉钱”。
当年,白居易在香山寺与如满和尚结“香火社”,与“九老会”的白须老叟饮酒赋诗之时,眺望着河对岸的奉先寺和石窟下衣衫褴褛的石工,他的心肯定不会安定,不会“闲适有余,酣乐不暇”。夕阳西下,白居易站在自己捐款修葺的香山寺前,听流水滔滔,那深深的叹息和茫然,还有那莫名的惆怅与无奈的苦涩,如脚下的伊水滚滚流去无尽头,个中滋味只有他知。
据说,诗人临终交代自己的后人:代代相传,不再做官。他研究了风水学,看到琵琶峰前面陡峭,下临阔水,是块绝地,就决意舍弃北邙那人人向往的风水宝地,将自己的安息之地选在前临绝地的琵琶峰巅,断了自家的官气。
何等睿智!
在这个中午,我默默地、深深地向诗人之墓三鞠躬,与友人绕墓一周,献上我的虔诚与景仰。
无莺飞蝶舞,也无花红蕊艳,正是深秋,那几分苍凉与心境一样。徐行此间,有清风相伴,有诗相伴,宛若诗人就在身边。
其实,并未能领略白居易的飘逸,更未悟到他的诗魂,甚至,没能在园内的道时书屋买到一本心仪的《白氏长庆集》留念。只是拜了诗人的墓,走了白园的路,看了白园的树,便了却一分心思。
我知道,在白园,在中原,在这片土地上,诗人的魂,不会散。【原标题:去看白居易】
来源:中国石化报 作者:圣光 时间:2010-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