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孙思邈，我从小就知道。
 
    我的老家在焦作，焦作在明代、清代叫怀庆府，所产四种药材：山药、牛膝、地黄、菊花，被誉为“四大怀药”。药材产地自然要祀奉药王。方圆一二百里内，药王庙有好几座，村里老人常去磕头烧香。
 
    长大后，我才知道，凡是种药材的地方，凡是产药材的山上，凡是药材集散地，都有药王庙，而且还知道，孙思邈是唐代人，已经被神化一千多年。
 
    孙思邈一千多年前说的话，直到“文革”之前，还被奉为金科玉律。记得小时候，偶尔吃兔肉，老人们不让孕妇吃，怕生个孩子豁嘴儿。怎么会呢？我追问，老人们说：“这是药王孙思邈说的，咋能不信！”
 
    现在，我写孙思邈，在网上阅读他写的医书，我要查查村里老人说的孕妇禁忌到底有无根据。他说：“人命至重，有贵千金。”所以他的第一本医书叫《千金要方》，另一本叫《千金翼方》，意为第一本之翼。这两本医书一百多万字呢！我得读到何时。幸好，孙思邈重视妇科，排在前面。
 
   《千金要方》第一卷是“序论”，第二卷就是“女人方”，其中有“养胎方”，养胎却有禁忌：“妊娠食兔肉，令子缺唇。”啊，果如村里老人所言。还有：食骡肉难产（推测其原理，大概是骡子不会生殖），食狗肉令子哑巴（狗的叫声大，适得其反），食鲤鱼令子多疮（疮如鳞），食鳖令子项短（鳖惯常缩脖子，但是伸出来也不短呀）。此外还有转胎方，就是把女胎转成男胎。可笑之余，我想，由于历史的局限性、科学的局限性，古代医书并非都是精华，也有糟粕。但是由于人被神化，所以他的谬误和他的真理一样被传承。
 
    要写孙思邈，还得查阅《旧唐书》和《新唐书》给他立的传。两篇大同小异，介绍如下：
        
    孙思邈是陕西人，从小聪明，被誉为神童。二十岁以后，精通老子、庄子以及诸子百家，后来隐居当地的太白山，研读医书，采药为人治病，亦兼修道、炼丹。历北周、隋、唐三代，朝廷屡次征召，他都不愿做官，但他还是接受了皇帝赐给他的宅邸，在长安住了一些年。其间，著名诗人卢照邻以师礼待他。卢照邻请教医道，孙思邈高谈阔论。他谈话的内容占了他传记的一半篇幅。
 
    孙思邈的传记，其实是把他当做道仙来写的。传记中说他活了“百余岁”。但是传记又说他在北周就被征召，死于唐高宗即位30年之后，如此，历史学者们可就有事干了，考证结果基本分四派：清代纪晓岚考证为102岁；其他不如纪晓岚知名的学者，有的考证为120多岁；有的考证为140多岁；有的考证为160多岁。请注意，有个“多”字，去掉“多”字，准确到个位数，会有十几派。唐代的人，60多岁就算高寿了，而孙思邈最起码也是百岁老人，这就增加了他的仙气，而且，他死后，“经月余，颜貌不改，举尸就木，犹若空衣，时人异之。”这是说，死了还像活着，尸体很轻，言外之意就是成仙升天了。
 
    孙思邈的“药王”称号，起于民间，但从啥时候开始呢？史籍没有明确记载，但我可以考证全国各地那么多药王庙始建于何时，顺便也就考证出孙思邈成为“药王”的年代。其实人人都可以考证，只需“百度”一下。结果是，大部分建筑始于明代，少部分建筑始于元代，没有宋代的，更没有唐代的。
 
    元代比唐代、宋代更重视道教。成吉思汗礼聘道教真人丘处机为国师；忽必烈向道教第35代张天师密求灭南宋的天机。明代亦重视道教。永乐皇帝大修武当山道观；嘉靖皇帝不上朝，专事修道。元代明代道教兴盛，所以祀奉孙思邈的药王庙（准确地说是道观）就越建越多。祀奉药王在心理上可以祛疾病、保平安，尤其可以求子转胎，所以信众也越来越多。
 
    药王孙思邈也被称为孙真人。真人，就是修道成仙之人。真人不是自封的，要么是道徒尊奉的，要么是皇帝诰封的。唐之后、宋之前的五代时期，有一本《续仙传》，把孙思邈列为真人，这是道徒尊奉。北宋末，宋徽宗又诰封孙思邈为“妙应真人”。“妙应”是佛语，意为“领会”、“感悟”。今北京有妙应寺。用佛语诰封道教真人，可见佛道之融合。
 
    孙思邈的《千金要方》、《千金翼方》是伟大的中医文献，我没时间读，也读不懂，却挑白璧微瑕，取笑其中的孕妇禁忌，罪过罪过。其实我也读了《千金要方》的第一卷“序论”。“序论”的第二个小标题是“论大医精诚第二”。大医精诚这个词频繁出现在当今媒体。“精”是指医术，“诚”是指医德。孙思邈写道：“医人不得恃己所长，专心经略财物。”这是说，医院不可趋利，医生不可谋财。又写道：“又不得以彼富贵，处以珍贵之药。”这是说，不能因为患者有钱，或者能报销，就开贵药，开大处方。如今搞新医改，需要再学一遍孙思邈所倡导的“大医精诚”。【原标题：古今“神医”制造追溯：孙思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