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不但是七朝古都,而且还是“休闲之都”。清晨,爱鸟的“老开封”们手里提着鸟笼,悠闲地散着步,这就是古城的一道景观——“遛鸟”。“他们有的是步行来的,更多的是骑自行车来的。他们带来的鸟有的是两笼——多的可至八笼。如果带七八笼,就非骑车来不可了。车把上、后座、前后左右都是鸟笼,都安排得十分妥当。”(汪曾祺《北京人的遛鸟》)他们如约汇聚在遛鸟场所,或公园、或城墙根儿、或湖边河岸,累了就将鸟笼挂在树枝上,唠一段家常,侃侃养鸟的经验,细看欢快跳跃的小鸟,悠然自得、十分满足的样子,这就是幸福,如此简单。
遛鸟文化历史悠久
中国养鸟历史悠久,北宋时期,市井文化十分兴盛,养鸟之风开始风行,宋徽宗在他当皇帝之前,业余时间“颇好驯养禽兽以供玩”。宋元文献多见养鸟的记载,而真正开始流行遛鸟则在明清了。
清代开封,作为河南首府,物华天宝,富丽天下,开封城北有一满人聚居区域,《祥符县志》里面的地图上标志为“满洲城”,而开封民间则称为“里城大院”,那里面居住的都是与清朝皇帝沾上关系、生下来就吃皇粮的满族人。清朝的满族人在开封经常提笼架鸟,加上当时开封是中原重镇,各路达官贵人皆居古城,闲情逸致者多,在当时,开封推崇画眉,“鸟白眉如画,善歌”。
民国时期,张履谦《相国寺民众娱乐调查》一书中专门分一章节叙述了开封遛鸟的情形并对遛鸟者进行了调查:“在相国寺中的玩鸟者,比之开封城内的玩鸟者的数目,是少极了,但据我们调查,也有三十五人。茶店中,民众公园以及相国寺内的其他地方,总常有他们的足迹。只要我们一走进相国寺内去,便可以见着不少的玩鸟者分散在各处,他们将鸟笼搁在地上,挂在树上,放在桌上,除一面注视鸟儿外,一面是在谈闲,乃至乎谈论党国大事或者日本在华北的行动等等。”到了 1956年,相国寺经整顿、修复后,东廊归商业占用,西廊绝大部分归手工业占用。相国寺西院除戏剧、曲艺外,以饮食业、旧货、服务业为主,八角殿前后布置摊贩、禽鸟、杂耍活动等。
遛鸟:为了飞翔和歌唱
诗人牛汉是个爱鸟的人,有一阵子,每天早晨,他总看见有人在立交桥上虔诚地遛鸟。有一次,他问一位遛鸟的老人:“为什么要遛鸟?”答:“不遛它,它就忘记了飞翔和歌唱。”在开封,据养鸟的行家里手讲,鸟儿必须要“遛”,主要是为了鸟儿的健康,还能使鸟儿见多识广、遇变不惊。
汪曾祺说,鸟儿不遛不叫。鸟儿必须习惯于笼养,习惯于喧闹扰攘的环境。等到它习惯于与人相处时,它就会尽情鸣叫。这样的一段时间驯化,术语叫做 “压”。生鸟至少得“压”一年。要想养好鸟还得先学会遛鸟,也就是养鸟人常说的“遛功”。单说“遛”字,便很有讲究。养鸟人不紧不慢地踱着四方步,轻携鸟笼前后有节奏地摆动。鸟儿接触到了自然景色和清新空气,会慢慢消除懒惰、隐匿的习惯,这让鸟不怯生。
据经常在宋门外遛鸟的朱先生说:“随着胳膊的摆动,鸟笼要自然晃动,使鸟儿感觉好像站在风中摇晃的树枝上,双脚紧紧抓住栖杠,全身的肌肉不停地收缩与放松,达到健体的目的。经过这种晃动锻炼,鸟儿的腿脚肌肉发达、抓杠有力。”好鸟是“清口”、“净口”,好的百灵能一口气按照顺序模仿出 13 种鸟或动物的鸣叫声,通常这样的百灵方为上品。朱先生讲,上世纪30年代,京剧名宿金少山饲养着一只“净口”的13套百灵,且善解人意。此鸟在笼中振羽高歌,常使其他群鸟羞于张口鸣叫。以玩乐而负盛名的同仁堂乐十三爷得知后,欲出一千块大洋购之,金少山以“君子勿夺人之美”而拒之。
笔者经过观察,发现开封市有不少地方常有遛鸟者聚集,比如滨河路环城公园等。这些地方环境优美、绿树成荫,养鸟者经常聚在一起,把鸟笼挂在树上或者附近的横杆上,接着“音乐会”就开幕了,各种音色此起彼伏,鸟儿学习各种动物的叫声十分逼真。越叫越欢,越欢越叫,不过,也有害羞的鸟儿,那一定是“初出江湖”或者“技不如人”,只有偃旗息鼓、面带娇羞、四顾茫然了。所以遛鸟的时候,生鸟应挂在远离熟鸟的地方。
养鸟主要是听叫,但也重相貌。养鸟人对于鸟儿自有—套非常精细的美学标准,而这种标准是他们共同承认的。养鸟行家李先生说:“画眉中黄眼儿、黄腿儿、黄羽毛的为佳,红眼的画眉当然更妙,但十之八九难以遇到,万里挑一极为稀少。”看一只鸟的好坏,首先要瞧它眼睛是否有精气神儿,这就是养鸟人挂在嘴边儿上的双目一定要放光,眉毛要像月牙儿似的往上挑。和所有的鸣禽一样,应首选“原毛儿”即雄鸟为最棒,行话讲“最叫口儿”。其最大的乐趣还在于,如果调教有方,就能将猫、狗、鸡、鸭、喜鹊、八哥儿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
在开封制药(集团)有限公司北门口居住的樊先生就常在门口的空地上遛鸟。他遛鸟与众不同,他一手拿鸟食,一手拿小木棍儿,他把手里的棍子往头上一扬,那鸟儿就乖乖地落到棍子上,樊先生吹了声口哨,鸟儿便像离弦的箭冲天而去。他再说声“回来”, 小木棍儿一扬,鸟儿就又乖乖地飞回落到那根木棍上,左手奖赏一粒食物,鸟儿欢快地吃下。这样的表演笔者在顾铁卿的《清嘉录》见过描述:“八九月间,戈人罗黄雀,立铁街颠,教之衔旗啄铃为戏,畜养既驯,放之,能复飞回,谓之唤黄雀。”
遛鸟人不但重视鸟儿自身状况的良莠,还重视鸟笼的优劣。有的鸟食罐竟然是青花瓷。我曾听开封日报报业集团的赵国栋先生讲述过开封一养鸟者非同寻常的鸟笼。2001年3月,有人给赵国栋和赵西红说他的朋友有两只鸟笼挺有意思,他们到地方一看,发现那两只鸟笼果然和一般鸟笼不一样。在笼的底部,分别镶有四幅浮雕,浮雕内容均取材于《三国演义》。第一幅是《吕布刺董卓》,第二幅是《斩蔡阳》,第三幅是《张翼德怒鞭督邮》,第四幅是《走马荐诸葛》。这些浮雕都很小,但如仔细看,就会发现上边的人物栩栩如生。这位收藏者还收藏有两块鸟食罐象牙盖板。盖板上也有雕刻,一块上刻的是秦桧跪庙,一块上刻的是游西湖。据说这两块盖板乃袁世凯之子袁四少遗物。
遛鸟不但自娱而且益人,遛鸟不但是一样艺术活动还是一项体育运动。遛鸟更能使人们的起居、饮食及活动变得有规律。人们为了养好心爱的鸟儿,照常定时起床,提着鸟笼,踏着朝露,迎着晨曦,在习习的晨风中,把鸟儿带到幽静的树林、碧绿的田野或美丽的公园里去。徜徉于大自然的美景中,呼吸着晨间清新的空气,群鸟争唱,人们聊着天、喝着茶、听着鸟叫,相互品评着、议论着、交流着,像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刘海永)(原标题:开封的遛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