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三弦书两度濒临消亡
2014/7/25 11:42:39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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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2月14日,宝丰县杨庄镇马街村马街书会“写书竞拍”会场来了好几万观众,黑压压的,参赛团南阳市说唱团负责录像的同志被挤到距离舞台30米的地方,好些好镜头没法抢到。
据大河报报道,比赛规定每个节目演出时间不超过8分钟,三弦书《夫妻争灯》开演了,南阳市说唱团的女演员曲凡芝、李自欣款款走上舞台,三弦声一起,八角鼓一响,“日出扶桑落西南,城门落锁上腰闩。个个金鸡上了架,对对鹁鸪落房檐……一言难尽晚间景,说一段夫妻争灯闹着玩。”台下叫好声一片。8分钟不到,会场上因用电负荷太大停了电。竞拍主持人开始报价,起拍1万元,加价幅度1000元,多家竞拍,“18号先生出价一万六,一万六第一次,一万六第二次,一万六最后一次”,主持人铜锣敲响。一曲三弦书,卖了一万六,这也是历届马街书会“书状元”的最高身价,三弦书一时风光无限。
时光倒流,重回明末清初。荒村残灯下,一个盲艺人腿绑节子板(串连在一起的小竹板)打节奏,怀抱三弦,边弹边唱,唱词是七字句的诗赞体,音调沙哑苍老。唱一段歇口气,盲艺人捎带着给人卜卦算命。有时是两人结伴行艺,一个盲艺人手持铰子(单扇小铜钹)或八角鼓击节弹唱,另一个腿绑节子板弹三弦伴奏,伴奏者还不停地与演唱者插科打诨,帮腔伴唱。“盲人在世饭碗难,乞讨算命拉丝弦”,“愿给你二亩田,不教你拉丝弦”,“宁给你二亩地,不传你一回戏”,这是三弦书的最原始状态。
清中叶以来,除三弦之外又增加了四胡等乐器,在原来以铰子打节奏的“铰子腔”和以八角鼓打节奏的“鼓子腔”基础上,发展出了多种唱法。这个由盲艺人兴起的说唱形式,很快流布河南全省。其中有的分支,如洛阳琴书和鹦哥柳,还流入到山西,至今仍由盲艺人从事演唱。
这一时期,明眼男艺人出现,三弦书进入鼎盛时期,成为一个跨省的曲种,河南、山东、山西、陕西、河北都有。
清末民初,因为河南坠子开始大火,导致包括三弦书在内的许多曲种迅速衰落。到新中国成立前夕,三弦书几近消亡。新中国的成立,给三弦书带来了活力。政府有组织地办各种培训班,出现了第一代三弦书女演员。“三弦书最繁盛时期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职业演员遍布全省,不但唱三弦书,也唱河南坠子。”河南省艺术研究院曲艺史专家张凌怡先生说。
上世纪80年代后,三弦书又一次衰败。“目前全省只有南阳才有,南阳三弦书演员只剩下一个雷恩久,也没收学生。”三弦书第一代女演员马香申说。需要指出的是,上文提到唱《夫妻争灯》的两个女演员,本是唱大调曲子的,两人平时演出也是以大调曲子为主。
三弦书源于乡村盲艺人的弹唱,从明末清初到民国时期,其阵地一直在农村。建国后三弦书走上城市舞台,但为时十分短暂,又重新回到农村。生存阵地经历了农村—短期城市—再回农村的道路。相比较而言,“四大曲种中,三弦书是最农民的玩意儿。”张凌怡说。
三弦书五花八门名称多
河南三弦书是流布全省、名称不一的类型性曲种,因其由三弦作为伴奏乐器而得名。没有哪一个曲种像它那样有这么多五花八门的“小名”。在南阳它叫铰子书;在豫西洛阳因增添了扬琴叫洛阳琴书;在豫东尉氏、兰考一带称仪封三弦;在豫北的安阳等地叫三弦平调;在豫东南的周口和豫东北的濮阳等地叫鹦哥柳或小鼓三弦。南阳铰子书、洛阳琴书和鹦哥柳是三弦书最重要的分支流派。
据南阳老艺人回忆,清乾隆四十年(1775年)前后南阳已出现三弦书。清光绪四年(1878年)以后,南阳一带一连数十年是丰收年成,社会稳定,人民安居,求神还愿活动频繁。当时南阳有大调曲子、南阳鼓词和三弦书三大曲种,但高雅的大调曲子不屑参加老百姓求神还愿,南阳鼓词不及三弦书唱腔丰富,又有身段表演,于是三弦书便成为农民邀请唱“愿书”的主要对象。据南阳老艺人王国栋生前所讲,当时一个唱三弦的,能顶三个长工的收入,穷家子弟多学唱,方城、唐河、桐柏、南阳、南召、新野等地就有艺人300余众。光绪年间,南阳举办三皇会,11个县的104名艺人云集一处,赛书竞唱,盛况空前。艺术不断创新,出现了东、中、西三路不同唱法。
南阳三弦书唱法特别,有“三腔四送”、“扬腔”、“叹腔”等。同时南阳三弦书里还有武段子,就是有身段表演和武术动作。
南阳铰子书传入洛阳后加进扬琴伴奏,得名洛阳琴书。洛阳偃师县邙岭乡艺人吉德声饮誉豫西,他幼时家境富裕,青年时乡试中举,他琴技出众疾恶如仇,常为冤屈老百姓代写状纸,且多能胜诉,因此获得“公正琴书举人”之誉。他在演唱之余,还钻研医术,人称“琴书医生”。
光绪四年(1878年),孟津县王水定的洛阳琴书兄弟班,在济源县大峪街庙会上演出,他们演唱的《武松炸会》使两台大戏的演员罢戏听书,一时“说书赢大戏”传为佳话。洛阳琴书表演幅度较小,唱腔简约质朴。后来洛阳琴书传入山西,形成翼城琴书和曲沃琴书。
光绪晚期,伊洛河两岸洪水成灾,一些洛阳琴书艺人在逃荒时与大鼓书艺人拼档演唱,形成新的说唱形式“鼓碰弦”(即后来的河洛大鼓),洛阳琴书艺人纷纷加入,三弦书的这个重要分支流派就这样消亡了,在此基础上成长起来的河洛大鼓从此占据了豫西的舞台。
鹦哥柳消亡较早,现有艺人极少,很难说出其称谓的准确来源。清末民初,鹦哥柳在豫北、豫东都较盛行。它的演唱方式有两种:一为单档,即一人抱三弦,蹬腿板坐唱,多系盲人,也叫瞎子腔。另一种是双档,一人唱一人伴奏,这也正是三弦书最原初的两种演出状态。河南坠子兴起后,各地鹦哥柳艺人纷纷改行,少数仍用鹦哥柳之名的艺人,演唱的也多是坠子腔。
自办书会与河南坠子生死对决
河南坠子兴起于清末民初,这个后来发展为全国性的大曲种,所到之处,对所有的曲种都是强烈冲击,三弦书也不例外。上世纪40年代的马街书会,已经变成了河南坠子的天下,“写”三弦书的很少,艺人备受冷落,有的为了生存,改行学唱坠子,除南阳外,全省的三弦书迅速消亡。南阳作为三弦书的重要根据地,有一部分艺人不服气,要与坠子抗衡。他们采用的方式就是自己办会,中间最重要的一次就是唐河大河屯三皇会。据三弦书艺人相传,他们所用的乐器三弦是天皇、地皇、人皇各选一根弦而制成,他们敬“三皇爷”,自称“孔门弟子”,人称“说书先生”。原来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三弦书艺人都要举办三皇会,其作用有二:一是组织管理,制定规矩,如同现在的曲协。二是以艺会友,切磋艺术,比赛对书,像现在的会演。三弦书鼎盛时期,南阳各县拥有艺人数百名,曾在南阳市等地举办过三皇会。
南阳唐河县东部有个大河屯,新中国成立之前它的一条东西长街分属泌阳、唐河、桐柏三县,附近村庄稠密,街上商贩云集,有山陕会馆以及大小庙宇20多座,但这儿并没办过三皇会。1946年,河南坠子已把全省的三弦书打压得奄奄一息,大河屯艺人张秀山力挺三弦书,提出大河屯办书会,征得地方士绅的同意后,他派艺人向北、向西、向东大撒“英雄帖”,并请互相转信,务于农历三月初一到达大河屯。
会前几天,张秀山通过大河屯寨长秦培堂,找了十多间空房,垒起锅灶,备下草苫,作为艺人食宿之处。在马王庙前搭起一座神棚,供奉三皇。
一切准备就绪,艺人们背着行李、三弦从四面八方陆续到达,原定三月初一到齐,初二考书,初三正会对书,因下了一场雨,时间向后错了一天。
艺人到会,先进神棚,向三皇神位作揖、上香、磕头,然后向棚外管账先生报家门(三弦书是严格的师徒传艺),交会费、伙食费,当时到会的艺人有300多个。
三月初三上午,艺人们开始考书,辈分高有名望的老艺人及大河屯绅士共15人为考官。考了20多人后,方城刘金贵上场,这是个种子选手,识文断字。他夺魁心切,却在最后一句唱“寿比南山不老松”前多唱了两个字,主考人宣布出错落选。刘金贵又羞又气,把所带词本撕得稀烂。考书结束后,张秀山说:“今儿考完了,明儿对书,会上做了仨银牌,谁有本事谁就拿。”当时有艺人提出张秀山操心多应拿一块,张秀山推辞不过,就说:“大家的意思,我拿一块。还有俩,明儿对书谁的听家多谁得。”
第二天早饭后,艺人们从街西头到东河滩设了60多个场子,各自弹起三弦,敲起铰子,击动八角鼓子,拿出看家书目,唱武的打飞脚,耍洪拳;唱文的入情入理,情意绵绵;唱喜的引得人笑声不断,唱悲的惹人心酸泪涟涟。观众越围越多,把街上同时开演的两台大戏的观众都拉走了。天近中午时,神棚前一个场子的观众越来越多,是刘金贵在那里演唱。本来刘金贵考书落选,不能对书,但他自恃艺高,找张秀山要求说:“再唱不好,一天都不干了。”负责人商议后准许对书。他在神棚外东边面向西,唱的是《卷花箔》,一时把观众全引了来。唐河县艺人付志亭,性子急,人送外号“付大楼”,他在神棚西边也摆上两张方桌,登桌演唱。他30多岁,身段好,嗓音亮,唱的是武段子《武松打店》,还没唱完,刘金贵场子前的观众大部分拥来,至此胜负已定,付志亭成了“书状元”,披红戴花挂银牌。
张秀山在会上重申了会规,要求大家好好说书行艺,把三弦书发扬光大,在与河南坠子的竞争中,争取自己的生存与发展。
就会本身而言,它是成功的,切磋了技艺鼓舞了士气聚拢了人气,但终究承受不了生活的压迫,抗拒不了河南坠子的冲击,艺人们纷纷改行,连张秀山本人也不得不弃三弦书改唱河南坠子。
到上世纪40年代末,南阳行艺的三弦书艺人已寥寥无几,只剩下唐河的胡清章,方城的裴氏兄弟与张明川、吴瑞庆,南阳县的侯书凡、王国栋等人。
这是三弦书的第一次濒临消亡。它第二次濒临消亡是在上世纪80年代以后,当时整个曲艺整体进入坚冰时期。它的第一次生存危机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责任编辑:C009文章来源:河南新闻网(2011-0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