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刊自《河南中医药学刊》2001年16卷、作者为“河南省南召县皇后乡凉水泉村卫生所张玉杰”的《浅谈〈伤寒论〉与脾胃之关系》,真的是他写的吗?虽然张玉杰至今已有44年的从医经历,但他毕竟只上过小学四年级。
“听说你写过10多篇医学论文,在公开发表过的数篇论文中有两篇获得了国际大奖,就谈谈你写论文的情况吧。”
“获奖证书是有的,论文可能都不好找了。”张玉杰略显尴尬地收起了“发言稿”,笑呵呵地解释,“从来都没想过刻意去保存那些东西,扔在家里不好翻出来。”不过,他却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件往事:上世纪80年代末,在村里开诊所的他很想上南阳张仲景国医院的函授,但跑到学院一打听,人家要求的条件很“苛刻”:必须有一篇论文被学院相中才能上。
“论文是啥?”张玉杰真的不懂。
16岁,只上过小学四年级的他被大队“安排”为“赤脚医生”时,他只想到背着有红十字的药箱被人“张大夫”、“张医生”地叫着很神气,却没有想到背《赤脚医生手册》上的方子其实很痛苦。但他慢慢适应了“痛苦”,而且因为喜欢上了扎针、开方子后病殃殃的乡亲有说有笑的样子,一直把人参读作人参(Can)的他,硬是对照着《康熙字典》啃起了《伤寒杂病论》。“天书也不过如此。”想及往事,张玉杰依然笑得灿烂。
“论文咋写?”张玉杰苦思冥想,把想法落在了《伤寒杂病论》上。
“虽然当时那书上讲的好多东西我不明白是啥,但我能把它倒背如流,而且,在我的行医实践中,没少靠它帮忙。”张玉杰说,“当时我真不知道啥是论文,但我想如果能把这些年的行医实践和那本书结合起来写点东西,兴许就是论文。”
于是,翻着字典、查着书籍、想着自己的行医实践,张玉杰把一篇《津液在〈伤寒论〉中的辩证关系》交到了学院。
月余,张玉杰手捧南阳张仲景国医院的函授录取通知书时,忽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这就是论文啊!”
“大奖”很平常
俗话说,人过三十不学艺。但年过四十之后,张玉杰却用了14年时间攻读中医专业,不仅通过了自学考试,还在他57岁那年拿到了中医专业本科文凭,并于2006年考取了国家执业医师资格——当满头白发的张玉杰出现在考场时,满场哄笑,连监考老师也以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然而,他却第一个做完答题,推卷离场。
张玉杰并不自信,因为这毕竟不是他第一次参加资格考试。失败,一次,两次,三次。他不气馁,是因为“有一个资格,就是一个水平。”
头疼脑热,腰酸背疼。张玉杰的诊所里这样的求诊者接连不断。为了他所说的“水平”,他需要时间去认识没有学过的字,更需要去理解像“天书”一样的古今医学书籍中的深奥医理。因为没有时间,多年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凌晨3点起床,读书;清晨6点,下地干活——侍弄他家的二亩多地,种口粮,也种药材,然后在诊所里一忙一天。老张在学习上这种拼命劲,连南召县卫生局长范杰都佩服得很,“人家都说,一个乡村医生能看个小病就不赖了。可老张偏和自己过不去,学习知识方面,他有一颗争强好胜的心。”
凉水泉的一个岗坡上就是张玉杰的家。在他的家里,最与众不同的是有一间所谓的“书房”,书架上摆满了书。一类是像《农村常见病防治手册》、《解剖学》和只有在《医书大典》上查到的古籍类医书,一类是像《小学生识字字典》、《康熙字典》之类的工具书。
足足翻了有一支烟的工夫,张玉杰总算在书房里把一本本打包在袋子里、书捆里的杂志抖搂出来。在这些落满灰尘的书中,有《河南中医学刊》,有中国中医药学会的《1994年全国首届中医药新技术新成果新经验学术会议论文汇编》,有《第四届世界传统医学大会获奖作品文集》,还有一封从信封到信笺均是英文的异国来信。张玉杰说,为了这封信,他专门花钱请人翻译了才知道内容:他的那篇《津液在〈伤寒论〉中的辩证关系》被在斯里兰卡举办的“世界传统医学研究会”评为优秀论文,并获“世界博士学位荣誉奖”。然而,由于需要395美元论文认证费用,他选择了放弃:“知道获奖就中了,啥证书不证书的,花那么多钱,还不如给乡亲们多进点药哩!”
1998年,他独著的《脾胃与〈伤寒论〉中的辩证关系》在美国洛杉矶获得优秀论文奖时,他同样选择了放弃去领奖的机会。他说:“我老土,到了国外怕是连厕所都找不着呢。”
“既然选了这一行,就别抱怨”
把自己在行医实践中的感悟以及克服了的问题写下来,能发表,能得奖,甚至对别人治病救人有所启发,让张玉杰颇受鼓舞。“发扬光大的话咱不敢说,但能给别人提个醒,我真想多写点啥。”张玉杰说。
不过这些年,张玉杰不怎么写论文了,因为他没有时间。他的时间和精力,全都给了凉水泉村卫生所。
2000年,我省开始推行乡(镇)村卫生组织一体化管理时,张玉杰投入资金对卫生所进行了大规模改造,配备了相应的医疗器械,使这个卫生所成为南召县第一批甲级卫生所。2005年,全省开展村卫生所达标建设工作时,张玉杰为了筹资,卖掉了家里养的猪、羊,在全县率先实现了“四室分开”,连续3年被县卫生局命名为“示范村卫生所”。新农合制度实施后,他走家串户,动员群众主动参与,使全村一千多名农民参合率达到95%以上,被省卫生厅授予“农村优秀乡村医生”荣誉称号。
张玉杰和卫生所的名气一天天大了起来,邻近的村、乡甚至县市不断有人前来寻医问诊,张玉杰把女儿、儿子全“拴”进了卫生所。当初,他把儿女送到南阳市的卫校、护校学习时,就给他们提了“条件”:“毕业了,就得回咱卫生所。”
在卫生所工作的还有张玉杰的妻子段兆琴,小他一岁,比他多上过一年学,当年也是“赤脚医生”出身。两个的恋爱是由“互帮互助”、互相提问医药方子开始的,但她取得执业医师资格却是由他“逼”出来的。“我不逼着她学不行,谁让她也是这个卫生所的顶梁柱呢!”张玉杰笑着说,“妇科的事儿全靠她呢。”
村前村后都是山,稍有空闲,张玉杰都得往山上去,扛着锄头,拎着荆条筐,或挖或采。除了自己采药,深藏在民间的土方也是老张的“宝贝疙瘩”。正是得益于从众多“土先儿”那里汲取营养,他大胆地将托盘根、抽筋草等与验方相结合,独创了一种“腰肌劳损膏”,专门治疗当地的常见病——腰椎间盘突出。“膏药还没熬好,就订光了。”张玉杰颇为得意。
也正是因为张玉杰有了一定的“水平”,使他显得忙碌不堪。
今年冬天格外冷。腊月的一天夜里张玉杰就起来了四次。“腿肚子都冻得转了筋,躺在被窝里我不想起来,但我还是起了。因为我都怕冷,人家从家里起来跑到我这儿,肯定比我还冷。如果不是真难受,他们也不会半夜来敲我的门。既然选了这一行,就别抱怨。”
医德好,才会有好报应
张玉杰的儿子张彪说,他父亲每天要接诊10个小时以上,再加上外出巡诊,往往晚上累得筋疲力尽。“我们心疼他,劝他别再拼命干。可他就是不听。”他说,“乡亲们信任我,我就得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