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黄卷,惟砚作田。北宋诗人苏舜钦有言:“笔砚精良,人生一乐。”暑伏天里,到博物馆里赏玩古砚,无疑也是清凉乐事一桩。上海博物馆举办的藏砚精粹展日前开展,展览遴选馆藏精品共计96件,这也是上海博物馆建馆以来首次以砚为主题的展览。本次展览将持续到10月7日。
从实用到艺术
笔、墨、纸、砚,有“文房四宝”之誉。笔墨纸三宝乃有机物,不易留存。砚位居末席,却因其质地坚实,相对容易保存。砚亦称研,为研墨之工具。品读古砚,可以理解中国传统书写文化,也可借此感受工匠的绝妙技艺,体味古代文人日常生活中的艺术。
展览的第一部分“实用与气度”,精选了一批馆藏精品,用以展现古砚初创阶段的特点。其中比较重要的是上海青浦福泉山西汉晚期墓出土的圆饼形石砚,并附有研石。
上海博物馆工艺研究部研究员华慈祥长期致力砚史研究。他告诉记者,观砚一看材质,二看造型,三看线条。迄今所知最早的砚是湖北云梦睡虎地秦墓出土的石砚,为不太规则的圆饼形,用鹅卵石加工制成,拉开了两千多年古砚发展的序幕。
考察砚的早期形态,战国秦汉至六朝初期流行的砚形有圆饼形砚、板砚和带有高浮雕动物盖的三足石砚。华慈祥介绍,西汉时期多见圆饼形砚,形制简朴,以实用为目的。东汉时在圆饼形砚的基础上,发展出有盖三足砚,制作精美,艺术水平高,是砚史上的奇葩。板砚则是汉代最普及的砚形。此阶段与砚同出的往往有砚石,亦称研子,是用来压着墨以磨出墨汁的。这是因为战国秦汉墨多为丸状,尺寸偏小,不能手持墨直接在砚上研磨。
从良材到精工
从材质来看,六朝时期,由于陶瓷业的发展,陶瓷取代石料成为最主要的砚材。隋唐时期,经济发达,文化多元,端、歙、澄泥等名砚开始为世人所好。在砚形上,隋唐五代时期主要流行圆形多足砚与箕形砚。前期以圆砚为多,中唐以后箕形砚开始占主导地位。
华慈祥指着两件并排陈列的箕形砚告诉记者,箕形砚又分有无折痕两式:一式,砚首稍圆,上窄下宽,内凹,砚尾弧形;二式,砚首弧形,组成砚的几个平面钝角相交而产生折痕。到了两宋时期,砚的商品化趋势明显,砚形开始增多,但以抄手形为基本样式。抄手砚大体呈长方形,砚背可供人抄手,便于移动。
华慈祥说,砚的收藏在中国历史上经历过两次高潮,分别是宋代和清代。宋代文献中,对名砚的记载比比皆是,特别是“端、歙、澄泥、洮河”四大名砚,在唐代初展风姿的端砚,到了宋代更受推崇。整体来看,元明以前的砚还是以实用为主,元明时期,砚逐渐脱离实用的束缚,成为一种艺术与实用兼备的工艺美术品,砚形变化多样,已不复固定的样式。展览第二部分“粗犷与厚朴”,呈现的就是元明时期的砚形风格。
以一方明代抄手端砚为例,砚面平坦,墨池呈一字形,砚额有一枚隆起的石眼。砚背石柱有八,柱顶皆有眼。端砚以老坑石眼为贵,古人在端砚样式的构思中,特意将石眼留下而形成石柱状。还有一方明镂空刻花铜暖砚,由两方砚套叠组成双层砚式,上层为砚体,下层设有抽屉,其内可放置小炭加温。砚侧四周透雕缠枝纹,设计精巧,是暖砚中的精品。
元明砚的纹样题材也已十分广泛,山水、人物、花鸟、鱼虫、走兽等多有表现。此次展出的蓬莱砚为1952年在上海青浦重固镇高家台元代晚期任氏家族墓出土,尤为值得关注。华慈祥告诉记者,元明砚纹样中有取自中国传统图案的题材——蓬莱与兰亭,后世称为蓬莱砚与兰亭砚。目前传世的蓬莱砚较多,或定宋,或定明,莫衷一是。青浦元代墓出土的蓬莱砚,为界定传世蓬莱砚的确切时代提供了依据。可以判定,传世蓬莱砚其时代不会早于元代,定为明代或明以后较妥。
从书写到性情
文人题铭砚是上海博物馆馆藏古砚的一大特色。题铭砚在元明有较多出现,到清代发展到极致,题铭内容涉及砚的制作者或拥有者、砚的来源和开采、材质与形制的描写和赞颂,表达文人的认知、感悟、志向等思想情感。题铭书体则以行、隶、篆、楷、草为主,旁及金文、石鼓文等。此时,文人雅士参与制砚、刻铭已成为一种风尚。
展品中有一方明陈洪绶铭抄手端砚颇引人注目。砚身左侧有行草书铭:“吾身与子惜如玉,慁之金谷则取辱。老莲。”书法骨气洞达,遒劲有力而又流畅自然。清砚则是中国砚史的巅峰之作,无论砚材取用、造型、纹饰,还是雕琢工艺、题铭等诸方面,多超越前代,达到了新的高峰。
华慈祥介绍,清砚中有一类为著录砚。这类砚流传有序,又有名人题铭,集艺术价值、研究价值和历史价值于一身。由于存世数量极少,各大收藏机构和藏家无不以拥有著录砚为自豪。著录砚中又以清代高凤翰《砚史》、纪昀《阅微草堂砚谱》与清宫编撰的《西清砚谱》著录过的最为闻名。此次展出的上海博物馆藏田田端砚即著录于高凤翰《砚史》,馆藏纪昀螭纹砚见于《阅微草堂砚谱》。
上海博物馆藏砚的另一特色是20世纪制砚家陈端友刻砚。展览的第四部分“近世巨匠”着重展示海派砚雕开山鼻祖陈端友的作品。陈端友制砚,结合中国传统绘画与西方写实主义艺术的表现方法,再现真实的自然生物与摹写古物是其一生的追求。松蕈、甜瓜、竹节、螺蛳,锈蚀残破的古钱、池塘戏水的九龟,一块块顽石在他的刀下活灵活现,情趣盎然。
(本报记者 颜维琦 曹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