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
“我在那边。”
“那边是哪边?”
“就是那边啊!”
这是几位外地游客在广西百色乡村迷路时的“抓狂通话”。“那边”,实际是当地的一个地名。不仅如此,就在离“那边”不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个地名——“那里”。这样特别的地名,让初来乍到的外地人,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壮乡广西,类似以“那”冠名的乡镇村落比比皆是。“那”是壮民族独特的文化符号,壮语意为“田”和“峒”,最初指水稻田,后来泛指田地或土地。
作为传统稻作民族,千百年来,壮民族据“那”而作,依“那”而居,以“那”为本,由此形成以稻作文明为内核的“那”文化,历史悠久,影响深远。可以说,几乎每个壮族同胞都有“那”文化情结。
地名里的土地情结
在稻作民族的心目中,土地是最宝贵的财富,人们的生产和生活,都以土地为转移,以农耕为一切行动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最明显的表现便是依田定居,以田论人,用田取名,为田设神。
壮族的村落,多数是依山傍水,面对着田地。以田地“那”标识取地名,便顺理成章。大至县市乡镇,如那坡、那马、那陈;小至村屯弄场,如那王、那绍、那左。据不完全统计,含“那”字的地名,在广西有1200多处。
以“那”命名,依据多是“那”的特点和性质,如那翁(“翁”为壮语音译,下同),即滥泥田;那江,中间的田;那波,泉边的田;那雷,土岭的田;那达,河边的田;那六,水车灌溉的田;那楼,我们的田;那班、那曼、那板,村寨田;那马,养马的田;那昌,工匠的田;那笔,养鸭的田;那怀,养水牛的田……
为这些地方命名的人,是最先开垦这些田的壮族先人,他们约定俗成,无论在何时何处为地方、村寨命名都遵循这一法则,依据着同一模式,即以“那”为冠。
“壮族先民既是垦荒者,又是种田人,饱尝过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辛劳,深知田地来之不易,觉得田地太宝贵了。”广西民族研究所所长覃乃昌研究员说,这样的命名思路,表达了他们对田地的珍惜和眷恋,而这种自然形成的土地情结,是那样的牢固,那样的深沉,那样的刻骨铭心。
“那”文化与稻作文明
壮族先民适应珠江流域的自然地理环境和气候特点,把野生稻驯化为栽培稻,形成了以“那”为符号的稻作文化。
在珠江水系流域地带,都分布着冠“那”的地名,其中又以广西的左右江、红水河、邕江流域最为密集。在越南北部、老挝、泰国、缅甸和印度的阿萨姆邦等东南亚地区,也广泛分布着冠“那”的地名。
梳理“那”地名分布的地理范围可以发现,东起我国广东省中部,西至缅甸和印度中部,北至云南中部、贵州南部,南至泰国南部、越南中部和我国海南省,形成了一个“那”文化圈,也即稻作文化圈。
稻作文明,是壮族先民对人类文明作出的巨大贡献。2012年10月,中科院国家基因研究中心课题组在英国《自然》杂志发表论文提出,分布于中国广西的普通野生稻与栽培稻的亲缘关系最近,表明广西(珠江流域)是最初的驯化地点,而非之前考古学研究长期认为的长江中下游区域,由此得出“稻作文明从广西传向世界”的科学论断,进一步丰富了“那”文化的内涵。
对于“那”文化的发展,广西骆越文化研究会会长谢寿球认为,地处“那”文化圈东部的壮、布依、侗、水、仫佬、毛南、黎等民族,由于受汉文化的影响以及地理环境的不同,朝一个方向发展;而地处“那”文化圈西部的邻国泰国的泰族、缅甸的掸族,老挝的老族等,由于受到印度文化和佛教文化的影响以及地理环境的不同,则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那”文化价值亟待发掘
“那”文化是壮民族文化的精髓,但多年来一直“养在深闺人未识”。
近年来,一批国内知名民族文化专家和考古专家相继对广西壮族“那”文化进行了深入考察研究。“那”文化的挖掘、保护、利用和传承,越来越受到重视。
这其中,广西隆安县的成果最具代表性。经考古发现,隆安县有独特丰富的“那”文化遗存,有大量新石器时代稻作文明的标志文物。早在6500年前,骆越先民就在隆安县创造了大石铲文化,隆安大龙潭大石铲文化区拥有中国新石器时代最先进的稻作工具,出现了大规模有组织的水稻生产。
目前,隆安县“那桐农具节”“红良壮族打铁技艺”“稻神祭”“壮族九莲灯”“壮族亥日”5个项目已经列入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那桐农具节”正在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在广西各地,弘扬“那”文化的活动异彩纷呈。尤其是每年“四月八”农具节,壮族同胞纷纷暂停生产,身着民族服装,举行祭祀、游街活动,用歌舞表达对土地、耕牛的敬仰感恩之情,颂扬辛勤劳作的精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今年3月5日,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专门召开会议,专题部署推进“那”文化的研究、挖掘和利用工作。“‘那’文化的研究、挖掘和利用工作不要等,要‘两条腿走路’。”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常委、自治区副主席唐仁健说,一方面加强研究挖掘,一方面加强开发和宣传,要通过多种形式,大力擦亮广西的“那”文化品牌。
“那”些地名,“那”些文化,迎来春天了。
(本报记者 刘昆 本报通讯员 周仕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