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将至，在美国求学时，我每年都去，留学的城市有一条街叫做 State Street，街上甚多酒吧，香港留学生爱称这街做“酒吧街”。 每年万圣节之夜，洋学生例必扮鬼扮马而来，由街头行到街尾，再由街尾行回街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to see or be seen，就这样睇足一个晚上。

    我年年万圣节都来这里，陪洋朋友颠一颠，但我没有扮鬼扮马，始终是东方人，有着一份不必有的拘谨。那时候我有两位洋友，CHRIS 和 BARRY，照例扮女人。一个扮成浓妆艳抹的贵妇，假发假胸统统似模似样；另一个则穿黑皮迷你裙和黑丝袜，又将一个黑色文胸戴在 T-SHIRT 外面，更故意在文胸最前端缚着两颗黑葡萄！

    吾友当然不是唯一玩“阴阳颠倒”的化妆者，年年路上纵目所见多是男扮女、女扮男的人。他们以变性为乐。这可能是一种很有趣的文化景况：这是一场化妆嘉年华会，所谓 masquerade，从语意上看该是一种伪装，但若看深一层，我们可能会发现其本质刚好相反，不是伪装，而是暴露，是一种公开的宣示。

    暴露什么？宣示什么？

    暴露那被压抑的。宣示那被抑压的。心理学家叫这做 the return of the repressed，意指暴露和宣示那平日因为不敢去想去碰而被压抑到潜意识里面的“坏东西”，例如性，例如死亡。

    死亡和性本来就分不开。曾有人指出西洋鬼故事里的吸血僵尸其实象征着“一根残缺的阳具”，最爱吸女人的血。我们害怕吸血僵尸，因为我们同时害怕面对死亡和性。从这种或许有点牵强附会的分析角度来看，我们不难明白为何洋人爱在万圣节扮鬼和变性。 按照中世纪历法推算，10月31日万圣节是季节分界点，在这之前尚是日长夜短，在这之后则是日短夜长。故万圣节之夜其实亦即“黑暗全盘胜利之夜”，这夜，所有被压抑的东西皆获平反。

    好久没去万圣节舞会了，好久好久，久到连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大女孩放洋去了，不在身边，妻子又不喜去，我遂更无跑到街上乱闯乱逛的理由，唯一娱乐是，每年到了万圣节，特地在家给自己倒一杯红酒，坐到书桌前，乱看乱瞄一些网站，算“自我解放”一番。

    而在“自我解放”时特别想到： 中国鬼节其实亦有类似“解放死亡”意味。但洋人通过扮鬼扮马来“体验”(act out) 那被压抑的恐怖东西，中国人则通过烧金银衣纸来“收买”(buy out) 那被压抑的恐怖东西，哈哈，真够现实！（原标题：中国“鬼节”与洋人“鬼节”(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