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抱构
黄道乡前谢湾村,有一棵“槐抱构”。国槐生于何年,90岁的老奶奶也说不清。四根枝老死两枝,活着的两枝刚开始弄芽儿。腰围两米三的主干只剩下树皮了,裂开的地方一敲邦邦响。也不知是风刮来的,还是鸟衔来的,一颗构树的种子落进中空的槐心里。雨水从裂成三瓣的槐树柯杈上漏下来,构树发芽了,一天天长成合围一米多的树中树。难怪有人想花6000元买这自然奇观,里面的构树,年年都闹吵吵结满构棒槌,外面的槐树也在不停地长。主人怕它散架,垫几块木板拿铁丝缠住,没两年,树皮上就勒出一道印子,得赶紧给它松绑。
在南方,我见过残酷的植物绞杀:蟒蛇一样的藤,一旦缠上大榕树,哪怕这榕树粗壮得搂抱不住,要不了几年,也会被它活活箍死。我担心构树和槐树不能相容,女主人说,槐树通人性,心善着呢!朝东的老枝明明卡在屋顶兽脊缝里,有天夜里落下来,却完完整整掉在大门外的空地上,房坡上连片树叶也没留下。中原的树也像中原的人吗?无论西羌北狄,都被她襟抱入怀,融为自家子孙。这棵树中树有朝一日也能津脉相通、溶为一体吗?
槐树王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站在宝丰县城北关,一眼就能望见五十多里外葫芦套村的大槐树。据村里的老人讲,这支李姓人家是明代从山西洪桐县迁来的,来时这些槐树就有了。这些老槐树有个贵处——从来不生虫,并且不遇荒年不开花,零零星星开几穗也不结荚。遇上颗粒无收的灾年,不但满树繁花,还结出一骨抓一骨抓的槐豆荚。不知为什么,后来新栽的就不是这脾性了。那些古槐到底有多少棵,人们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它们枝交枝连结在一起,从村南头上去,沿到村北头,一里多远都不用下地。
那棵在宝丰县城能望见槐树王,一枝横出百多米,被人们敬为神树。当年奉命放树的李春堂,头天晚上偷偷来树下上香,一边磕头,一边祷告:“大槐树!大槐树!不是我要出你,是公社社长要出你,你千万别怪罪我!”这事儿传到了社长的耳朵里,李春堂免不了被“帮助帮助”,挨了几场批斗。放树的时候没有足够长的锯,铁匠李新志把两个锯条接成一个,两头儿焊上粗铁管当把手,一边五个壮小伙儿,嗨哟嗨哟拉一老天,才把这棵树王放倒。解板解了半个月,拉锯的人想说句话,得踮起脚尖儿抻长脖子,一块板做三个柜台还有余剩,可以想见这棵树有多粗。
村里现存着那棵老槐树,长在村民李青动家的院墙外。老枝虬曲,挂一树苍劲的龙爪,主干腰围近四米,不空也不朽。因为是黑槐,木质没有白槐、青槐好,才得活到今天。另外还有七八棵,或长在院里,或长在空场上,虽然都已合抱不住,比起这棵明代元老,也只能算槐树娃、槐树孙了。
豹榆
还有两棵豹榆,生长在黄北村分浆河岸的石头缝里。大的腰围两米八,小的一米九。豹榆这个名字有两重意思:一是脾气暴,想把它解成板材,一搭锯就爆裂开来,化为一堆碎片儿,有点像打碎的玻璃钢;二是它年年脱皮,浑身上下坑坑洼洼,看上去像豹子的斑纹。早先这里一共有三棵,中间那棵最大,1958年被放了。正因为它倔强得一碰就碎,不堪重用,另外两棵才得长到现在。
曾经花费好长一段生命,将一个人和一场事跑到了尽头儿。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连相忘于江湖也没有必要了。整个人空荡荡沉落谷底,抱在怀里的只剩下黎明时分的寒噤,连帘儿底下听人笑语的兴头儿都没有了!感谢我的同事,感谢他为我引见这些高朋,当我写下这些文字之后,整个人仿佛被年代久远的大树抚拍得软和起来。